俘虜裏麵沒有一個‘名人’。


    馬守應的回革五營賀錦被斬殺,其餘四人全跑了。


    羅汝才向來單獨作戰,與這時候王自用一樣,可以‘獨當一麵’,出了名的狡詐多謀,他手下全是驍將,東山虎、摧山虎等十分聽話,自然跟在身邊。


    俘虜是過天星惠登相、闖塌天劉國能、射塌天李萬慶、一字王拓先齡、闖天王高應登、四天王李養純、滿天星張大受、掃地王張一川、改世王許可變、興世王王國寧、混世王武自才…


    有名號,但沒有響亮的名號,他們就像點亮別人的一根柴。


    俘虜對陸天明的熱情有心理準備,又不是第一次投降,不管是總兵、巡撫、總督、欽差,都得用他們穩定人心帶流賊回家,隻要不炸刺,腦袋安穩的很。


    “拜見天官,草民願降,乞天官原諒。”


    陸天明推開曹文詔,依舊滿麵春風,“起來吧,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朝廷殺賊隻誅首惡,本官知你們身不由己,回鄉以後還是良善之人。”


    他們的回答亂七八糟,整體意思隻有一個,“叩謝天官,兄弟們饑餓很久,還請天官賞賜,以後定為良民,誓不離鄉。”


    陸天明笑著問曹文詔,“曹總兵,咱們有糧嗎?”


    曹文詔當然知道該如何回答,“回大人,沒有啊,連您都餓肚子。”


    陸天明歎息一聲,“諸位聽到了吧,明日咱們才有糧,放心吧,欽差不會殺俘。”


    眾人跪著互相看看,隻剩磕頭,也不敢起身,陸天明幹脆落座,繼續說道,“其實回鄉頂多有一斛米,宣大缺兵,本官正在招兵。


    對付東虜我們需要見過血的凶狠士兵,諸位回去把勇猛的兄弟集結起來,連帶家眷算作軍戶好了。


    尤其是那些吃過人、殺過人的兄弟,越凶狠越好,本官就需要凶狠的人,咱們去草原凶狠立功。”


    不怕當官的提要求,就怕當官的沒要求,但這麽奇怪的要求,他們有一絲不安。


    “天官大人,沒有糧食,恐怕無人敢動,您恕罪。”


    “這是應該的,明日會分發食物,回鄉每人一斛,做軍戶每人一鬥,諸位兄弟以後都是曹總兵麾下,好好挑選兄弟。”


    你這麽說就放心了,眾人齊齊磕頭,“願追隨天官大人,追隨總兵大人。”


    陸天明擺擺手,“去挑選人吧,咱們明天到太原再談,別讓兄弟們亂跑,本官的刀子可不會留情。”


    許諾了未來,俘虜又是一頓磕頭,陸天明給曹文詔使了個眼色,他把俘虜送出百步後,立刻讓人分開送回營,又返了回來。


    “大人,女人很多,有一萬多人。”


    陸天明好似突然有點難受,摸著脖子仰頭歪一歪,“是頭領的家眷,還是被裹挾的百姓?”


    “大多被欺辱過,二十到三十歲身體強壯的女人,年齡大的都死在路上了,年齡小的都被帶走了。”


    “哦,那就好辦了。曹總兵,你說,兵是什麽?”


    突然來這麽一句,老曹沒反應過來,下意識接茬,“大人請吩咐。”


    陸天明勾勾手指,曹文詔驚疑不定看他一眼,附耳靠過來。


    三言兩語,老曹兩眼大瞪,看著陸天明不知該給個什麽反應。


    河對岸一陣馬嘶聲,許鼎臣帶著屬官來了。


    陸天明再次推開老曹,“把你身上的血洗洗,以後離我遠點,我是欽差,你是個將軍,我們道不同,王自用才是你的功勞,這裏別跟我搶。”


    曹文詔更為難了,聽到馬蹄涉水聲,突然下跪給磕了個頭,雙手舉起尚方劍放到身邊,扭頭消失在黑暗中。


    許鼎臣臉上的笑容無法掩飾,遠遠的就拱手,“恭喜陸大人,賀喜陸大人,徐某欽佩不已,山西流賊一戰少一半,隻有陸大人才能做到。”


    陸天明冷冷看著他,許鼎臣笑意慢慢消失,“陸大人,有何不妥?”


    “很不妥,巡撫是不是應該提供糧食,十萬人的糧食不會從天上掉下來。”


    布政使孫穀這時候代為回答,“回大人,還是等幾日好,他們需要餓一餓,我們每日稀湯吊著命,等到朝廷的旨意才知道如何安排。”


    “孫大人好一句廢話,是不是剿匪的兄弟們也沒糧呀?”


    “不,絕對不會,下官隨時可運來三千石。”


    陸天明不置可否,看一眼韓爌,再看一眼麵色平靜的馮銓,抱胸靠在石頭上閉目養神了。


    一堆興奮而來的屬官左右瞧瞧,如此大的勝利,怎麽你這個表情。


    陸天明很想告訴他們,這戰果頂多算前戲,奈何沒人能聽懂,這些事也沒人幫自己,懶得說。


    隨身校尉過來把火堆燒旺,放到身邊一壺水,兩塊餅,許鼎臣看看陸天明,對眾人擺擺手道,“陸大人累了,各自找個地方休息吧,咱們明日還得寫奏報。”


    屬官躬身離開,許鼎臣、韓爌、馮銓留了下來,老頭到身邊拿了個餅,一掰兩半,遞給馮銓一份,剩下的再掰開,遞給許鼎臣,他吃手裏的。


    身邊頓時隻剩下柴火聲和咀嚼聲,過一會韓爌吃完,又拿水壺喝了一口,照例遞給馮銓,這才輕咳一聲開口。


    “天明,拋開蒲商身份、首輔身份、士紳身份,老夫以一個長者的身份與你說句話,流賊不可為兵,你也不能訓練他們。”


    陸天明沒有睜眼,反而往下躺了躺,“馮先生,韓大人上了年紀,他拋開這拋開那都是廢話,你是局外人,陸某聽說你很聰明,既然到山西,咱們就是朋友,以你謀士的身份來看,兵,是什麽?”


    馮銓瞧一眼尷尬的韓爌,歪頭想想,沉聲說道,“孫子兵法曰:兵者,國之大事,生死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馮某一直奉為至理。”


    “有道理,那馮先生認為麵前的流賊,是兵事嗎?”


    “這…當然不算。”


    陸天明終於睜眼,“怎麽個不算?”


    “數量多的一群亂民,衙役無法緝拿,不得不出動大軍而已。”


    啪啪啪~


    陸天明鼓掌,“馮先生果然看的清楚,這裏的確沒有功勞,隻有孽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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