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熱鬧的萬朋來客棧,說書先生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搭戲台子了,新會之戰,李定國戰敗,他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刻,仿佛老了十歲,精神顯得很頹廢,還經常發呆,或者會出去一趟,回來之後,就把自己關在屋子裏,好半天都不出來,有一次,靜石去給他送飯,又看見他在屋子裏埋頭寫詩,口中還不住地說著一些常人聽不懂的話,客棧的人都覺得,這位說書先生應該是受戰敗的打擊太大,所以變得這樣消極。這一天的午後,宗掌櫃帶著尚若心和靜石,輕輕敲開了說書先生的房門。


    “烽煙散盡,南明月冷, 戰鼓寥落,壯誌成空。 憶往昔崢嶸歲月稠, 鐵馬冰河入夢來,卻喚不回那片山河。”說書先生放下了手中的筆,正抬頭吟詩,見到三人進來,便停了下來。


    “先生,您午飯還沒吃吧,李將軍還在繼續抗清,他還需要你給大夥兒講故事呢!你忘記了嗎?李將軍說,你的故事講得很好,能把抗清的戰鬥用說書的方式告訴大家,其實也算是一種戰鬥!” 靜石提醒著,說書人眼裏似乎閃著淚光。


    “唉,李將軍現在一定很心痛,他是個愛民如子的好將軍,我能感受到他孤立無援的無奈,如果孫望不針對他,兩人還像從前一樣並肩作戰,又怎麽會敗呢?!南明主要大的戰役還是要靠他們,而他們內部卻不團結,特別是孫望,不光排擠李將軍,還想除掉他,唉!”說書人氣憤地一甩筆,道,“我懷疑,這個孫望根本堅持不到最後,他很快就會投降大清!”


    此話一出,尚若心的眼睛裏,突然就噴出一股怒火,他沒有說話,但緊緊捏住了拳頭,宗掌櫃看到了這一幕,便趕緊追問,“你怎知他會投降大清?”


    說書先生站起身,緩緩地走了幾步,向幾人分析道,“前一日,我去同鄉那裏,他跟我說,孫望在新會之戰後,與李定國的矛盾進一步激化。孫望曾多次試圖控製永曆帝,但在李定國的幹預下未能成功。後來,在李定國的護衛下,永曆帝從貴州安龍府遷都昆明,將昆明改名“滇都”,又封李定國為晉王,劉秀文為蜀王,白文選為鞏國公。永曆帝在昆明的行宮設於雲南貢院,之後,就在這裏視朝聽政。由於李定國的幹預,孫望再也沒有機會挾天子以令諸侯,所以他顯得很消沉。如今的南明朝政,他已經失去了永曆帝的信任,所有文武大臣對他過去的行為也都感到恐懼,所以都會避猶不及。而在軍中,他的威望本來就比不上李定國將軍,加上一直對李將軍排擠,打壓,甚至迫害,相信,他的部下也不會尊敬他,愛戴他,如今,大清啟用尚可喜這一類漢人將領來對付南明軍,李定國孫望都很難取勝,你們覺得,孫望如今的這種處境,會繼續堅持抗清嗎?如果戰局一直不利,像他那樣野心勃勃的人,會坐以待斃嗎?”


    聽到這些話,尚若心的眼睛突然就亮了,“那你那位同鄉是不是聽說了什麽,或者掌握了什麽證據?”


    說書先生搖搖頭道,“那倒沒有,但是,尚可喜手下那位遲大人一直與孫望有聯係,據孫望的手下說,那個遲大人前不久,又給孫望寫了一封密信,孫望看了之後大喜,底下人都不敢問,但是手下的人也說了,孫望並沒有給那位遲大人回信!”


    靜石就不明白了,直接便道,“這不還是有問題嗎?那個遲大人是尚可喜的人,孫望跟他聯係,那還叫抗清嗎?分明就是叛徒啊!”


    宗掌櫃衝靜石擺擺手道,“戰亂年代,時局不穩,具體怎樣也很難說,既然你同鄉都知道的事,李定國能不知道嗎?他為何不根據這一點,把孫望抓起來呢?”


    說書先生便歎氣道,“李定國將軍與孫望不是一類人,他始終還是不願相信孫望會投降,但其實,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孫望抗清也隻是為一己私利,他想自己當皇帝,李定國現在對這個人比較反感,根本不願理他,也懶得對付他,兩個人相互不理睬,而且,如果手下人想要對付孫望,李將軍也不會允許,他怕授人以柄,說是他主使的,所以,幹脆就對孫望避而不見。軍中的人都覺得,孫望已經無心再戰了!”


    尚若心聽到此處,手中拳頭捏得哢哢作響,額頭已經青筋暴露。終於,他還是忍不住了,“李將軍縱容這樣的小人,遲早會後悔!現在不是別人怎麽講閑話的事,打仗是要死人的,這孫望一旦投降,就會將南明軍的情況全都告訴大清,到時候,李將軍還怎麽作戰?一旦被出賣,就不止是戰敗,還會有死的可能,李將軍現在不抓他,隻怕以後會死在他手裏!”


    說書先生聽到這句話,先是一愣,然後也點頭讚同,道,“不行,我必須給李將軍寫封信,提醒他!對孫望這種小人,絕對不可以婦人之仁!”想著,他便提筆迅速寫了封信,尚若心又加了一句,“你把我也加上,就說我也這麽認為!”


    “好!我這就把你名字加上,等下我就出去送信!”說書先生道。


    “不用了,你把地址告訴我,讓我的''影衛八傑''出去送信吧,你沒有他們快!”


    等尚若心帶著信和地址出了門,說書先生這才放鬆了情緒,感覺自己這些天來,終於做了點有用的事。


    宗掌櫃注意著說書人臉上的變化,便換著話題道,


    “不管孫望怎樣,我們相信,李定國將軍一定會繼續抗清,你不如再像以前,把戲台子搭起來,就算不講李定國的故事,也可以講講南宋嶽飛抗金的故事嘛?想那嶽飛,精忠報國,愛民如子,他帶領的嶽家軍紀律嚴明,百戰百勝,所到之處,都受老百姓的愛戴,最後被奸人所害,舉國哀嚎,都稱他嶽王爺!多少年了,還是人們心中的大英雄!”


    聽宗掌櫃這麽一說,說書先生突然就獲得了一種力量!對啊,李定國將軍遭受那麽大的挫敗,都沒有放棄,我怎能停下來呢?


    當晚,萬朋來客棧的戲台子又搭起來了,這一次,說書先生給大家帶來了精彩的故事,“嶽母刺字——精忠報國!”客棧上下一片歡騰,沒有人不知道嶽飛的故事,但是,經過說書先生一番繪聲繪色的描述,客人們又一次熱血沸騰!整個客棧大廳,包括走廊,大門外,全都聚集了聽眾!靜石又開始忙著給客人們添茶倒水,忙來忙去,而宗掌櫃則在客棧內外巡視了片刻,直到沒發現什麽異樣,才輕輕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尚若心讓孫不羈出去送信了,他也坐在客棧的大廳裏,一邊聽說書人講故事,一邊在手上把玩著茶壺蓋,心裏,卻在計劃著一樁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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