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清晨已不再微冷,天色還早,尚且未至辰時,江河便帶著兩位姑娘,乘坐國公府的馬車,抵達西郊。


    匆匆下車,饒是江河自認見多識廣,也不由對薛正陽立起的學堂多有讚歎。


    眼前的學堂不知占地幾畝,但已然稱得上一句壯觀。


    白牆青瓦籠起整個學院,站在牆外,偶能瞧見幾幢相似高閣。


    正中的青瓦疊起的五層高樓,似是整座學堂的主體,東南西北四方對稱,相得益彰。


    正門前的兩座石獅高大巍峨,透過拱門向內看去,就能前瞧見一座綿延深遠的長橋,架在古木流水之上。


    “汪汪!”


    小瘋叫喚了幾聲,對眼前的龐然大物,抱有極為濃厚的興趣。


    它蹦蹦跳跳地跑到石獅子座下,撒了泡尿,宣誓起自己的主權,定然是對這學堂十分滿意。


    原本睡意朦朧的魚幺幺,見到小瘋這般模樣,也被驚得精神抖擻,跑上去就要教訓它,為這靜謐的清晨帶來幾分喧囂。


    站在門口的薛正陽,靜靜看著那條看似土狗一隻,實則是皇家禦犬的小瘋,則在猶豫著要不要上前管教一番。


    但江河沒給他太多思考的時間,便走到身前,問道:


    “那天庭使者來了沒?”


    薛正陽簡單作答:


    “說是辰時,自是辰時會到。”


    “這麽準時?”


    “他們一向如此。”


    “那我們就在這裏等會兒?”


    薛正陽卻是邀請道:“不進去參觀參觀?”


    許是有過昨夜的交心,江河能感覺到,自己與薛正陽的關係更為親密了一些。


    以往薛正陽對待自己的態度,便如長輩對待晚輩,大多都是一副勸誡、提醒的口吻。


    昨夜之後,他們便更像是朋友了。


    江河搖了搖頭:“待會兒還有機會進去麽?”


    “既是要去山海集會,那便要進的。”


    “那就待會兒再進。”


    “可。”


    江河又打量了一番這不知花多久時間立起的學堂,轉而問道:


    “話說回來,這學堂有名字麽?”


    “東鯉仙院。”


    “這麽敷衍?”


    在江河眼裏,這名字就和東方大鯉修仙學院沒什麽區別,既視感太強了。


    “聖上禦賜,牌匾已經在找人修繕了。”


    “原來如此,其實細品之下,也別有一番風味。簡單明了。”


    “沒關係,陛下不在這裏。”


    “天庭使者來的日子,他竟然不在?”


    “無妨。”


    薛正陽回答道,


    “昨日既是斬龍節,又是國師大典,最後又於醉仙樓赴宴一陣時間,據說是已經積壓了不少案牘,酒一醒便投入奏折之中。


    不久前差人送來消息,說是沒想到天庭使者效率如此之高,實在分身乏術。


    但其實聖上不來,並不影響什麽。”


    江河點了點頭,了然道:


    “畢竟明麵上,鯉國已經被劃歸到萬仙山的區域範圍之內了,隻要有你在便足以了。”


    薛正陽點了點頭,沒有否認。


    半晌,他忽然道:


    “你確定要讓鯉國走向仙朝的道路麽。”


    江河思忖了片刻:


    “與其哪天被逼著往前走,不如提前做好打算。當鯉國有別於尋常凡俗王朝,不可思議的存續千年之久時,它注定便沒有回頭的路了。”


    “鯉國的確有著成為仙朝的前提條件。但你知道這會出現怎樣的問題麽……將凡俗國度,打造為仙朝,這遠比直接建立仙朝要繁瑣的多。”


    “我知道。”


    江河的目光瞥向在一旁尚在和小瘋玩鬧的魚幺幺,她似乎不曾注意到兩人的談話。


    至於身旁旁聽的顧青山……


    她遲早會知道的,也無所謂早晚。


    江河道:


    “哪怕鯉國子民多數都有修行的資質,但亦有少數人難以得道,譬如聖上——


    當鯉國中絕大多數子民踏入修行之後,哪怕聖上如何不辭辛苦,如何為國為民……一介凡人,終究無法再成為仙朝的國君了。”


    原本還沒能了解兩位國師在說些什麽的顧青山,霎時間一怔。


    但她什麽也沒有說,隻是靜靜聽著二人的交談,再努力消化。


    薛正陽點頭道:


    “這便是最根本的症結所在。如今名列三山五宗之一的仙王朝,之所以能成為仙朝之首,便是因為在開派立國之初,他們的人皇便已然是一位靈境修士。


    所以他才能力排眾議,以鐵血手段壓服修行界之萬難,在中州建立宏圖偉業。


    但這一點,聖上做不到——他無法修行。”


    饒是魚玄機誕下三個子嗣,皆有著修行的資質。


    但他本身,卻並不如三個子嗣幸運。


    故而當鯉國八成百姓踏入仙途,共參長生之時,隨著時間的流逝,這位為鯉國殫精竭慮的統治者,總有一天會被排擠出去。


    這對一國之君而言,定然是難以接受的。


    “而且……”


    薛正陽又道,


    “不論是宗門,亦或是仙朝,皆需要有一個至高強者坐鎮,以抗衡隨時可能出現的侵襲。這一點,我注定無法做到。”


    薛正陽很有自知之明。


    別說道心崩潰,就算是道心未崩之時,他這平庸的天賦也注定無望踏上靈境高位。


    更無法扛起庇護一個仙朝的責任。


    江河也很明白這一點。


    便如千年前的劍宗,有七位靈境劍仙坐鎮,一位將將飛升的老劍仙壓陣一般。


    若要保證一個道統、一個國家能在大道爭鋒中存續下來,首先便要有一個金字塔頂端的人物兜底。


    可鯉國並不具備這個條件。


    雖然江河、薛正陽都不認為鯉國未來的成就,能堪比三山五宗,未必需要靈境的大能坐鎮。


    但總要有所警醒,妄不可盲目做出決定。


    興許在鯉國發展的前期,還能借由東鯉仙院的幌子,縮在萬仙山的羽翼下。


    但若想長存於世,不可能總靠他人庇護,唯有自身強大起來,才能延續的長久。


    江河也深感難辦。


    但這不會讓他猶豫太久:


    “無論鯉國是否自願,在蠻國侵略的當下,鯉國已經不可能再作為凡俗小國隱於人世了。


    這些都會是鯉國注定要麵對的事情,但不是現在。


    薛前輩,沒有人敢說自己的國家、自己的宗門,能亙古不變的長存在世界上。


    興衰更替,才是萬物亙古不變的道理。


    所以我們能做的,隻是讓鯉國盡可能存續的更長一些,而不該為了虛無縹緲的‘永存’提心吊膽。


    相比於那些早已在時間長河中淪為塵埃的太多人,我們與鯉國都還有時間,這是值得慶幸的事情。


    我們能做的,也隻是在這段有限的時間中做到最好,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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