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外麵亂了,亂了呀!”


    正坐在禦書房中,為朝廷百官呈遞上來,彈劾國師江河的文書感到頭疼的魚玄機,忽然聽到門外趙公公尖細的嗓音,不由得嚇了一個激靈。


    “進來。”


    一聲令下,便見趙公公邁著蹣跚的步子,匆匆趕到了自己的麵前,那滿臉的驚慌,實在不像是一位陪伴多年的老臣,所能展露出的。


    魚玄機不由眉頭一皺:


    “趙賢,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


    趙公公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液,喘著粗氣連忙道:


    “陛下,外麵亂了!”


    “亂了?”


    魚玄機眉頭一皺,見趙公公少有的驚慌,便像是皇宮要遭難一般,有些不明所以,


    “怎麽亂了?難不成那幫蠻子還能打進我鯉國境內不成?”


    “不是、不是!”


    見魚玄機會錯了意,趙公公連忙解釋道,


    “是東鯉仙院,東鯉仙院出亂子了!”


    魚玄機當即一愣,心道不妙,連忙道:


    “出什麽亂子了?你且速速說來。”


    趙公公點點頭,平複著呼吸,道:


    “陛下,您這幾天按照江國師的指示辦事,又對江國師的做法不聞不問,外麵早都已經心懷不滿了。


    都說江國師這個人一言堂,把百姓們抓走,隻是為了達成他不可告人的秘密,是要滅亡咱大鯉的國賊……”


    “說些我不知道的!”


    “是、是。”


    趙公公連連應聲,


    “但是這些日子裏,江國師不都把那群被懷疑的百姓,偷偷抓到東鯉仙院軟禁起來了嗎?


    這件事本來是秘密進行的,民間百姓都不曉得那些人被關到了哪裏去。


    可好像就是在昨天中午的時候,不知是從哪個茶館透露出了消息,說那些人都被關押在了東鯉仙院,飯不給吃,水不給喝地,就要把那些人給生生餓死。


    結果大家夥本來就對江國師的種種行徑嗤之以鼻,聽到江國師甚至在虐待那些被軟禁的百姓,一時間都掀起了怒火。


    結果今天,就有人集結了一大幫百姓,三五成群地往東鯉仙院那奔去了!


    據說已經有不少人堵在東鯉仙院的門口,找江國師和薛國師討說法,要求他們就此放人了!”


    “帶人堵門去了!?”


    魚玄機大驚,


    “江國師沒給那些百姓飯吃麽?”


    “哪能呀。江國師隻是將那些人軟禁起來,並未對他們做什麽。甚至是以兩菜一湯的待遇維持著他們的一日三餐,除了不讓他們出門、離開之外,可算是好生伺候著呢!”


    “兩菜一湯?他哪來的錢?”


    “額……”


    趙公公一愣,又茫然地指了指魚玄機,


    “江國師說,從您的內庫裏扣啊……”


    “……”


    魚玄機的臉色驟然一黑。


    但現下不是在意這個的時候,又連忙問道:


    “有多少人去了?”


    “不少!”


    趙公公想了半天,才支支吾吾說了個數,


    “好多人聽到這事兒以後,都放下手中的活計一塊兒跟著湊熱鬧去了,烏壓壓的一片。


    就按現在滿城空巷的狀況來說,真要估計的話,得有……不下幾萬人!”


    “這麽多!?”


    整個錦京城總共也就三十萬人。


    真正有閑心、閑工夫湊熱鬧的定然是少數人。


    但哪怕如此,都有幾萬人之中浩浩蕩蕩的前往東鯉仙院堵門討說法,足以說明江河的所作所為多麽天怒人怨。


    可這數量也實在太多了。


    “不應該啊,不應該有這麽多人才對……”


    魚玄機怎麽也琢磨不透,百姓們哪來的膽子敢和修行者叫板,他當即想到了一個可能,疑惑道,


    “是不是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


    “應當是了。”


    趙公公歎了口氣。


    這其實都不必細想。


    百姓們哪有這個主動性啊,大多數時候都是湊湊熱鬧罷了,怎麽可能動輒集結數萬人向著一個地方進發。


    肯定是有什麽人在背後煽風點火,將那些不明所以的百姓煽動起來,這才湊成了這股萬人力量。


    “是那群濁仙的殘黨麽……他們果然如江國師所言,想在國內掀起軒然大波,動搖根基麽?”


    魚玄機越琢磨越覺得頭疼。


    濁仙的隕落,對他們而言本該是件好事。


    沒想到他造成的影響卻已然根深蒂固,而今矛盾爆發出來,竟是造就了這般局麵——


    他們甚至帶著萬眾百姓,去那東鯉仙院討起公道!?


    東鯉仙院是魚玄機在位以來,所籌劃的最能為人稱道的決策。


    在位二十年來,前十四年鯉國可謂風調雨順,並不需要他做出怎樣英明神武的功績。


    魚玄機本以為,自己這一生或許會與曾經的曆代先祖一般,隻做一個守成之君,晚年過後安然將皇位傳於子嗣,便可安享天年,壽終正寢。


    奈何近兩年蠻國跟打了雞血一般,他作為鯉國皇帝,再不做些令人信服的功績出來,被後世抹上一筆烏黑都算是輕的。


    故而東鯉仙院,與其中的百位修行者,乃至於薛正陽、江河兩位國師,便成了他是否能在曆史留名的最重要的存在。


    成則留名青史,敗則亡國之君。


    所以自半年以前,他便格外關注東鯉仙院。


    近日有關濁仙殘黨一事,更是讓他憂心忡忡。


    雖說自己聽從江河指示,召集了那些受到殘黨侵擾,抑鬱成疾的患者,用那‘慶喜香’抹去了不少鬱氣,救了眾多百姓的性命與家庭。


    但有關殘黨一事,自始至終也沒有個結果。


    他雖身居皇宮,處理政務,但也並非不知曉外麵發生了些什麽——


    就說手中的這些奏折,有九成都是在彈劾江河這位國師的。


    幾乎是個官員,都在控訴江河在這半年的時間裏,都做了什麽大逆不道的事情:


    近的便如帶人胡亂抓捕百姓,致使民間怨聲載道。


    遠的便如國師大典時放出妖物,以弄虛作假地造勢,從而欺騙聖君,恐嚇百姓。


    甚至還有好事者聯合鯉國文人,聯名上書,請願自己革除江河國師之位的。


    當然,也有一些不痛不癢的彈劾。


    如指認江河品行不端,收受賄賂,致使一條街巷都冠以‘仙品’之名。


    又或是指出江河做了國師以後,隻領取俸祿卻毫無作為的惡劣行徑。


    一般此類彈劾都會順帶上薛正陽,大誇特誇其品性純良,開辦仙院、公開講學,做的都是些利國利民的事實,以此來反襯江河的惡劣。


    名聲臭了以後,好像是誰都想著來摻和兩腳,來表明自己的政治立場。


    曾經所作出的,在當時看來合情合理的行為,在如今反倒被扭轉了性質,成為了控訴對方的理由、依據。


    就連日常去街邊吃個飯,都要被冠以莫名其妙的汙名。


    那些原本和顏悅色的陌生人,也在一夜之間變換成唾棄者的身份。


    這些魚玄機都看在眼裏,但他真的很難辦。


    直至現在,哪怕百官、百姓如何質疑江河的所作所為,他也仍然選擇相信江河。


    不止是因為,那橫跨鯉國千年曆史的畫像。


    更因為他站在與百姓所不同的角度上,切實觀察著江河的一舉一動——


    百官所控訴的抓捕百姓,是為了控製殘黨進一步擴散。


    國師大典時的炎龍,是為了切實讓百姓們意識到,他們與曾經那些酒囊飯袋的不同。


    ‘仙品’之名,不過是他與薛國師愛好美食,體恤民情的表現。


    說他毫無作為,殊不知薛國師的公開講學,正是江河推動的手筆。


    魚玄機發現,這一切似乎都正在被那些殘黨惡意汙名化著。


    而江河卻仍然一意孤行,甚至不願意與他人解釋。


    是他太過清高,不願與凡人掰扯口角,還是別有深意?


    魚玄機並不清楚。


    “陛下,陛下。”


    一旁的趙公公,打斷了魚玄機的思路,


    “陛下,江國師做的這些可謂是犯了眾怒,您是否要移駕過去,先看看情況再說?”


    想到那堵在東鯉仙院門口的萬眾百姓,魚玄機知道,麵對空前的民憤,他這個當皇帝的,並不能置之不理,隔岸觀火。


    他不曾猶豫,隻言簡意賅道:


    “擺駕。”


    他要去親自瞧瞧,東鯉仙院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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