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快進程……”


    趙仕向著被趕跑的散修定睛瞧去,原本被他們二人趕走的數百修士,如今已然倒下了大半。


    相應的,周遭流淌的黑泥也在肉眼可見的削減。


    他當即明白了那人境小輩的意圖:


    “那些人被黑泥侵蝕過後便倒地不起,這意味著灌入到人體的黑泥越多,我們的處境便越安全。”


    “正是如此。”


    陳清台冷笑的同時,隻聽遠處被趕走到另一處的散修,又被駐守在那頭的一個地境修士,以相同的方式趕走,使那群無助散修被迫向著陳清台的方向再度跑來。


    趙仕見狀,思量片刻道:


    “陳兄,那你說我們是不是也要驅趕他們……”


    “當然。”


    陳清台道,


    “那小輩分明很清楚,黑泥對死人毫無興趣。所以才隻是驅趕他們,而非直接動手——若是直接出手殺人,便沒有削減黑泥的可能。


    周遭的處境越安全,對我們便越發有利,驅趕這些散修用不了多少靈氣,何樂而不為呢?”


    說罷,陳清台的右手忽而靈光一現,待光暈散去,便見他手上憑空出現了一根半臂長短的銅杵。


    他振臂一揮,手中的銅杵便硬生鑿在了金鍾的虛影之上,卻聽“咚”的一聲,金鍾赫然激蕩出陣陣淺薄的流光,好似漣漪波紋,清晰可見。


    那金色的漣漪遍及整個漆黑的牢籠,衝擊著籠中所有修士賴以為生的障壁。


    每當那漣漪緩慢的撞在修士的護壁上,那護身靈氣便在劇烈的震蕩下薄弱一分。


    有些修為薄弱的修士,甚至直接被那漣漪衝撞的倒飛出去,不消片刻,便被黑泥灌入了身軀,再起不能。


    一時間,哀嚎四起。


    一眾四下逃竄的散修這才明白,這群殺千刀的‘前輩’、‘道友’,非但沒有對自己施以援手,甚至還要借助他們的性命,為自己換來一線生機。


    這漆黑的牢籠,已經成了同類們自相殘殺的血海。


    他們無力。


    卻也憤怒。


    有些人已知曉自己成為了‘前輩’們的誘餌,必死無疑,當即便要拚著自己最後的時間,要將這些落井下石的‘前輩’們拖入深淵。


    但他們的力量太過微薄。


    連在震蕩之中保全護身靈氣的資格都不配擁有,又如何能在生死關頭與修為遠高他們的‘前輩’玉石俱焚?


    除非……


    找到一個修為沒那麽高深的人。


    他們將目光,瞄向了那戲耍他們的‘前輩’中,最為弱小的三人——


    那是退避角落的三個人。


    相比其它四個地境修士,那三人的靈機要顯得更為弱小。


    但他們仍然如那些地境修士一樣,如驅趕羊群一般戲耍著自己。


    “我要殺了你們!!”


    一個再也支撐不住折磨的修士,咆哮著就要衝向那陰魂所組成的壁壘。


    他不顧損耗,拚盡全身的靈氣,誓要將手中的長劍洞穿黑暗,將那陰魂的壁壘開出一道豁口,讓緊跟在自己身後的黑泥同那豁口一同灌入到壁壘之中。


    但在他出劍的頃刻間,那阻礙自己的陰魂忽然為他讓出了一條出路。


    他本是向著晦暗的陰魂斬去,而今陰魂退避,整個人竟是直接從那入口躍進了障壁之中,身後的黑泥也就此被攔在的障壁之外。


    “得救了!?”


    他大喜過望,原本想要與壁壘之中三人同歸於盡的想法蕩然無存,


    “多——多謝道友——”


    那修士正要感謝對方的施舍,不曾想,還不待他反應過來時,一柄雪白的長劍已灌入到他的胸膛。


    那劍上的劍氣十分淩厲,他的肉身根本支撐不住劍氣的剮磨,在劍刃抽出的一瞬,鮮紅的洞口霎時綻開一朵豔麗的血花。


    他隻覺大腦有些暈眩,就要因重傷而昏厥過去。


    他意識到自己命不久矣。


    但想到即將迎來生命的終局,他竟是感到了些許釋然。


    這麽死在他人手中,也好過被那群不知來曆的黑泥侵染了全身才對。


    他幾乎就要安然麵對死亡。


    隻是在血霧漂浮之間,在意識混沌之際,他忽然聽到一聲冷淡到近乎無情的吩咐:


    “給他塗上藥,免得直接死在這裏。”


    “大哥……你殺都殺了,為什麽還要救他?”


    “因為汙濁不吃死人。”


    那人平靜道,


    “他活著還能削減汙濁的數量,比他這麽毫無意義的死去有用多了。”


    在意識徹底迷離之際。


    那修士的心中唯有一聲哀歎。


    草。


    劉子昂抬眼看了看冷漠到有些不盡人情的江河,看著他隨手一甩,便將劍上的血漬灑在腳下的平地上,看向那倒在地上的散修,眼中沒有一絲憐憫。


    他張了張嘴,又看了看陰魂障壁之外,那宛若煉獄般的泥漿正一個個侵占著他的‘同胞’。


    當即心有不忍道:


    “大哥……咱們當真要做地這麽絕麽?”


    江河看了劉子昂一眼:


    “我又沒讓你動手,你反倒還吩咐起我來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就是……”


    “少廢話,就按一開始說的做。”


    江河先是指了指劉長皓,又指了指自己,最後才指了指劉子昂,


    “他專注維持陰魂壁壘,我來解決這群拚命的散修,你負責後勤。


    隻要不與那四個地境修士發生衝突,我們暫時就是安全的。


    都到了生死關頭,老老實實求生就是,少去琢磨你那點不必要的善心。


    如果不是你還有些用處,你現在應該和那群被趕在外麵的散修一個下場,而不是跟我在這裏念叨慈悲。”


    “我、我知道了……”


    劉子昂怔怔地點了點頭,便接過江河手中的傷藥,敷在來犯修士那鮮血淋漓的傷口上,保全了他最後的一絲生機。


    見那修士還吊著最後一口氣,劉子昂也隻能在輕輕歎息之下,拖著那修士的肉身,向壁壘之外的黑泥拋了出去,眼睜睜看著那具苟延殘喘的肉身被黑泥侵蝕。


    江河見狀,也不再多言,手提長劍,等待下一個來犯的修士——


    像方才那人一般欲要玉石俱焚的人肯定不在少數。


    他們是幾個驅趕羊群的‘奴隸主’中最為薄弱的那一方,要麵對的危局還有太多。


    青玄子一如既往地在耳邊陰笑,也不知是在讚賞還是嘲笑:


    “遙想當年,你還是個兔死狐悲的少年。如今殺起人來,可是絲毫不見手軟啊。”


    但江河卻道:


    “當年我也不曾手軟。


    為了活著,我什麽都做得出來。”


    江河從不會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尋找什麽借口找補。


    縱使有著少許能被理解的原因,但殺了就是殺了。


    做都做了,卻還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尋找借口,以尋求些許心安理得,倒不如一開始便什麽都不做。


    青玄子看出江河的想法,卻是不由暗自“嘖”了一聲。


    他不怕江河問心無愧,就怕他問心有愧,卻又無悔。


    若是前者,他還能時常吹吹耳旁風,等到時機成熟,不怕破不了這小子堅定的心性。


    但是後者,他當真想不出一點辦法來。


    這小子分明知道自己這麽做有悖人倫,也在心中不滿自己的作為。


    但他還真就為了活著而無怨無悔。


    當年在青玄觀時,還是小看了這小子的執念——


    這小子是真想好好活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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