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我已在這條路上淌過了渾水,所以我不希望你日後會走我的老路。


    我覺得,或許修為、實力真的是活在這世上所必不可缺的一部分。


    但我希望你哪日在這條路上感到迷茫的時候,能夠回過頭來再看一看——


    看一看你為何會走在這條路上,想一想你走上這條道路的原因。”


    “我原以為,身在此世,避諱人情,早日回到未來,便已是不失本心。


    不曾想這刻意避諱人情的舉措,反倒讓我與過去的自己漸漸相悖。


    我想要好好的活著……雖歸根結底是為了活著,可到頭來若是失了人情、人性,又如何能說是好生活過一世。


    前輩,若沒有你的這些話,隻怕我也難以幡然醒悟吧。”


    看著眼前已徹底失去聲息的李平安,江河心中唯有滿腔惆悵。


    他拾起了李平安那顆混沌的靈丹,為他斬去了束縛的鐐銬,將他的屍身輕輕抱起,緩步走向身後的向天。


    向天與李劍劍早已知曉今日結局,可當這一刻真正來臨時,卻更是難掩心痛。


    向天張了張嘴,終究沒能說出什麽,將李平安緩緩接過,嘴角勾勒了一抹苦笑:


    “還記得他年幼上山之時,我還為他算過一卦。當年學藝不精,算什麽都是那一出‘澤水困’,我還信誓旦旦地告訴他,‘君子以致命遂誌’。


    我本都將當年戲言看作玩笑,想不到,竟一語成讖……不過,他倒也的確如他心願,守護了那‘花果山’。


    罷了,再說這些有什麽用。


    師弟被癲狂折磨百餘年,如今離去,或許也算是一種解脫,總之……多謝師父。”


    “此番事了,孫前輩可要再多留幾日?”


    李劍劍猶豫一番,勸道,


    “兄長生前最為敬重前輩,如今他已逝去,劍劍鬥膽懇請前輩主持兄長葬禮。”


    江河又重新看了自己這便宜徒弟一眼,這次卻搖了搖頭:


    “不了,我之修行已到最後關頭,難以再分心主持葬禮。小丫頭,我看這山巔也算空曠,不知你可否願意借我一段時日?”


    李劍劍一怔,有些沒聽明白,但還是懵懂著點頭:


    “自無不可。不知前輩想借此地作何?”


    鑒於李平安修為甚高,劍山之上無一人能稱敵手,故而修屋築房之時,大多避諱此處,倒的確是個人煙稀少之地。


    江河隻環顧了一眼四周,便輕輕開口:


    “渡劫。”


    百年修行,李平安也吸食了不少靈氣,如今他的這顆靈丹,正好補足了江河最後的半步。


    應對天劫的籌備,江河早已在百年間安置妥當,如今更沒道理駐足不前。


    這回答亦在情理之中,向天與李劍劍雙雙一愣,旋即異口同聲道:


    “就在今日?”


    江河猶豫一番後,點了點頭。


    向天聽罷,連忙道:“師父,弟子還有一不情之請。”


    “說。”


    “師父此番迎接天劫之時,可否允許劍劍觀禮?”


    向天看了一眼身旁的李劍劍,似是擔當起了兄長的義務,


    “劍劍的劍,是隨師弟學的,亦是傳承與師父。師父此番登臨天境,若是能讓劍劍參悟其中隻言片語,想來對她日後修行也有諸多裨益才是。”


    江河看了李劍劍一眼,在她眼中果真也見到期盼,隻道:


    “雖說隻差臨門一腳,但我也難以估算天劫來臨的時間,若想旁觀,便最好多在劍山駐留些時日。


    天劫聲勢浩大,隻怕我不讓你們旁觀,也很難實現。


    屆時天地自有異象,你們隻需自行退避,遠遠觀之便可。”


    話是這麽說,但江河並不認為,觀摩了自己的天劫,就能讓李劍劍悟出什麽東西來。


    若是尋常劍修登臨天境,或也能參透幾分劍意不假。


    可自己所修行的,歸根結底是混沌之氣,而非劍氣。


    根據突破地境時的天地異象來看,那天劫中應當不存在什麽劍道真意才對。


    但他們既是有心,也不好駁了麵子,便任由著去了。


    而待兩人帶著李平安的屍身離去後,江河也便在山巔石台之上,布置自己渡劫時所需要的準備。


    先前突破地境時,大多是臨時起意,依靠那蠱蟲的肉身,才算躲過一劫。


    饒是如此,也險些丟了半條命進去,此番麵臨天境天劫,江河更是不敢大意,把自己手頭上能用來抵禦天劫的法寶都掏了個遍。


    按理說,最好再服用些淬體保命的金丹,渡劫才更為穩妥。


    奈何青玄子一輩子也就是個地境,壓根沒接觸過突破天境的丹藥,更不知道丹方。


    而孟羌娥貴為聖教聖女,她臨至突破之時,更是有無數人將上好金丹雙手奉上,根本無需她親力親為。


    江河這閑雜散修自是比不上她,丹藥一事也隻能不了了之。


    但有孟羌娥這個天境修士護法,也總歸讓他更安心一些。


    將手中法寶布置好後,江河便落座正中,因四周開闊,倒也無需他再著手做些什麽,於是拿出李平安的那顆靈丹,熟撚地與之溝通。


    對他而言,便如同觀摩一場他人演繹的戲劇,又因李平安刻意的稀釋,使得這份意識吸收起來,並沒有多麽難受。


    江河又好像親身經曆了李平安的一生。


    隻是恍然間他才發現,自己似乎經曆了李平安人生中每一個重要的節點。


    他的幼時、少年、青春,甚至遲暮,似乎都有著自己的身影。


    不論他是否有意避諱這份羈絆,因果早已在冥冥之中結成。


    “這就是命運麽。順遂其願也好,事與願違也罷,命運的軌跡,從不會因為誰的選擇而有過更改。


    又或者,不論麵前擺放的是何種選項,我都注定會這般選擇……”


    他喃喃自語,又仿佛是有了新的感悟,


    “但不論如何,我所做出的每一個選擇,卻又皆是發自本心。


    也許命運是注定的,可它卻從不會強迫於誰。”


    他如此感慨,青玄子卻有些憤恨道:


    “孽障,少在這裏感慨人生了,你在此處安心修行,苦的可是為師我!那天劫就要來了,你若是鬆懈抗不下來,我都得跟你一同喪命!”


    江河恍然睜眼,抬頭望天,才發覺穹空之上,不知何時起竟已烏雲密布。


    “有人渡劫。”


    遙遠的萬年之外,江秋皙忽覺心神一動,轉而睜眸。


    她本不以為意,但心中躁動卻使她遲遲靜不下心,便打算走出洞府觀摩一番。


    可待她堪堪踏出洞府之際,卻隻見晴空萬裏無雲,又哪有半分渡劫跡象,心下不由一陣困惑:


    “難不成,是我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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