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恍然回神,連忙運轉大混沌訣,觀察自己靈台的變化,這才發覺,先前那滯澀的半步靈境,已暢通無阻,正式邁入了靈一境的階梯。


    而那第二級階梯亦是塑成大半,隻差等同的靈氣,便能一舉逾越高峰。


    “這——這是!?”


    莫大的變化使他分辨不清,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


    江秋皙素手按在他的肩頭,安撫著他悸動的心緒,那清冷的語調仍未有絲毫情緒,像是在江河躁動的心弦上潑了一盆冷水似的:


    “無為而為,順應天命。


    恰是這浩瀚穹宇中,最難參透的命題——


    甚至是我,也沒能真的將此結看開。


    你參悟此理,未嚐不算一種道心。往後道路,怕是要比誰都坦途。”


    江河懵懵懂懂地點頭,但下意識看向自己手掌之時,卻又覺有些奇怪。


    他隱約察覺,如今的自己,對修為幾何好像已不甚在意。


    但越是這般想,便越覺自己的靈氣夯實更甚,其中玄妙之感,實在讓人費解。


    搖了搖頭,不再細想這些,江河好奇道:


    “你是天道化身,多年來看透時間因果,竟察覺不到這淺顯易懂的道理?”


    江秋皙搖了搖頭:


    “或許正因我看透時間,明白這長河因果,皆與人力扳動有關,我才更為困惑。”


    江河挑了挑眉。


    合著自己能看的如此之開,甚至塑造道心,還是因為自己承認自己的渺小,不像江秋皙一樣能扭轉什麽,才順應起天命來的麽?


    他想罷又問:


    “困惑什麽?”


    江秋皙靜默片刻,陳述道:


    “這世間天道,既能扳動曆史,重塑長河。那在生靈洲之外,那浩瀚的穹宇之外,是否又有誰扳動著天道的命運,決定著這穹宇的命運。”


    “這……”


    江河琢磨一番,沉吟道,


    “未嚐沒有?但這與我們有何幹係呢,說到底,既定的命運也都是我們自己的選擇才對。”


    “你曾說過,你是個撰寫話本的寫手。那在你的筆下,怕也決定了不少人的命運與人生。”


    “呃……這麽說來,似乎的確。某種意義上講,我也算是他們的‘天道’?”


    “你有左右過他們的命運麽?”


    “左右?談不上吧……我雖然隻是個寫話本的,但還挺有文青病的——我做不到那種為了達成什麽目的,而強行去讓角色做那種不符合他們本心的做法。


    我覺得落筆後的角色,幾乎等同於擁有了自己的靈魂?這說法很籠統,但我有時候覺得不用動腦子,他們自己就能把故事跑起來,還蠻省事的……”


    “那你有沒有想過,也許這生靈洲,你、我,便是誰筆下的一方小世界。我們的所思、所想、所為,都不過是那個人刻意為之的結果。”


    江河隻覺那本來變得清明的頭腦,又不免暈眩起來,怔愣過後,不免苦笑道:


    “您一定要讓我剛塑造的道心崩碎麽?”


    “你會麽?”


    “那倒不會……至少,我從未感受過什麽被誰操縱的桎梏。


    我十分確信,我所做的一切都在遵從本心。當然按照你的說辭,也不排除這份本心是被什麽人刻意為之的……


    但那又如何,這般太過遙遠的事情,又幹涉不到我什麽。


    我便是我,想要過上我想要生活的我,這一點毫無疑問。


    但您這麽問,怕是有您的理由?”


    江秋皙靜默著點了點頭,直至方才,她一直所注視的,都是江河。


    而今的她卻緩緩抬眼,望向那蔚藍遼闊的穹空:


    “在很早以前,初遇你之時,我曾有過那種感覺——


    被什麽桎梏、操縱的感覺。


    那十分玄妙,說不清、道不明。


    冥冥之中,我感到有誰在擺布我的命運,試圖讓我——


    愛上你。”


    “……”


    江河沒想到竟是這麽個回答,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隻得跟著幹笑了兩聲。


    “那般桎梏,似乎隻持續了一瞬,便蕩然無存了。”


    “那應當是好事?說不定那種桎梏,隻是一種錯覺?”


    “也許。”


    江秋皙不置可否,


    “但這卻足以讓我不知該如何看待你。”


    “這……”


    “若遵循初遇你時的本心而論,我並不認為你有何特殊。


    你當真與你自述的一般人別無二致,普通、平凡,甚至心態都與普通人般,自私,卻有些底線。


    若非與我相遇,縱使你安然修行下去,一生時間抵達地境便是終點。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以那旁觀的視角看待你身邊發生的一切,看你對待身邊之人,對待對手,對待承諾,看你以渺小的力量試圖助我扳動命運之時,又不得不確信——


    你對我而言,似乎是特殊的。


    隻是我已無法分辨,這份‘特殊’到底意味著什麽,與我的師門間,又有怎樣的分別。


    亦無法分辨,是否有誰在擺弄著這一切,才讓我認為你對我而言如此特殊。”


    江河張了張嘴,從心道:


    “江宗主怕是因那份桎梏而起了應激反應?一個人的特殊,興許未必意味著什麽情愛。


    正如您對我而言也同樣特殊一般,但我並不認為您與我之間的這份羈絆,是男女情愛這般小家子氣的事情。


    有時我在想,我們兩人的關係或許算作……‘命運共同體’一樣的存在?”


    江河從沒有想過誰比誰更重要這種事,因為他始終認為,隻要是自己在意的人,那便等同重要,並無高下之分。


    但江秋皙的特殊,與顧青山的特殊卻截然不同。


    他並未對江秋皙有著與顧青山一般的情愫,卻絕不會否認江秋皙在自己心中的地位。


    “我不明白。”


    江秋皙搖了搖頭,


    “但我希望明白。”


    江河不免笑出聲來。


    隻怕若是沒那什麽沒來由地所謂‘桎梏’,江秋皙不會糾結這般小事。


    但正因她感覺到了那份桎梏,這才懷疑起眼下的‘特殊’,是否亦是被誰刻意扭轉的結果。


    這是她所不能接受的。


    但唯獨對此,江河幫不上什麽忙,於是他也便隻能靜靜瞧著江秋皙,瞧她抬頭望天,遲遲不肯低頭的模樣。


    他看到,她的求知欲,如今正裹挾著似劍般清冷的眸光,透過穹頂稀鬆的雲海,透過那耀眼的天際,透過璀璨的星海,透過那浩瀚之外的更深處。


    她像是在望著誰。


    像是在用求知的目光,望著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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