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那山水墨意一同席卷而來的,還有三道裹挾靈境威勢的靈光,那是萬仙山中僅剩的三個,還未被古池吞噬的地仙。


    或也因為他們與古池本就是同一時代的人物,並不靠古池化身的仙山賴以為生。


    他們遠遠便瞧見屹立在三山之間,那亙古長城,持劍而立的男人,瞧清那人展露的氣勢,赫然讓三個靈境也覺難辦。


    不由分說,藤蔓荊棘於荒野中攀爬蔓延,要傾覆於長城之上,隨後猶如三道烈焰交織而成的龍卷,呼嘯騰騰怒炎,於那荊棘之上一並焚燒而去。


    天雷一並而落,墜於長城之上,好似雷公震鼓,炸起“隆隆”震顫,隻泄下半分雷霆,便要將那高壘的城牆轟碎似的。


    三個地仙深知那男人不好對付,所以不曾留手。


    但也明白,僅靠這三兩術法,也奈何不得那人,便不留餘力,要再行施法。


    可掐訣之際,卻見那長城之後,忽然湧現一股龐大的“濃霧”,那濃霧灰黑,猶如焚燒枯木蒸騰天際的煙塵。


    可那濃霧似隨風鋪展,便見方才勢若萬鈞的雷霆,吞噬天地的神火,糾纏虯勁的枝蔓,竟全都被阻攔在黑霧之外,而那龐大黑霧仍有向前蔓延之勢,就要沿著道法的痕跡一並吞噬到他們的眼前!


    那黑霧已然湊近,三人這才發現,那根本不是什麽‘霧氣’,是摻雜著黃沙塵土,已成集群,啃噬他們泄去靈氣的灰黑小蟲!


    “不可能!”


    三人之中,一個頭發已化作濃炎,蒸騰而上,火氣最為旺盛,不敢相信竟有螻蟻之蟲,能將自己的道法吞噬殆盡。


    夏清荷卻曉得眼前那男子手段,沉聲道:


    “那江河修行混沌之氣,曆經三輪天劫,獲得了那此消彼長的技藝,我等道法施展他之周身,皆要被削去幾分威力。


    而他身旁蓄養的蠱蟲,每一隻都有可堪天境的肉身力量。若隻單單拎出其中一隻來,自然構不成太大威脅,可若形成千萬隻的集群,亦如眼前蟲群,再裹挾他借法寶揚起的塵沙……


    此消彼長之下,便也有了與我們抗衡的本事。”


    “我們堂堂三個靈境,還要在他們兩個手下吃癟不成!?”


    第三人頭發猶如厚實而毛糙的帽子,便如被人炸過般蓬鬆茂密,他手持雙錘,便要任其相撞,掀起雷震。


    但夏清荷卻忽然製止道:


    “在他那混沌之氣下,我們這般作為不過是浪費修為。”


    “那還能怎麽樣?讓老祖繞行過去不成?”


    “這些蟲子終究是天境水準,失去了混沌之氣的庇護,將其消磨殆盡隻是時間問題。”


    爭執之際,卻聽身後響起一聲蒼老的天音,那隆隆天音響徹雲霄,隻怕相隔萬裏,都能聽到那‘蒼天’的怒吼,


    “江河——苦心經營千年,隻為了彌補跟老夫的差距,那便讓老夫來會會你這‘千年’來的長進!”


    古池話音未落,那猶如山水墨畫的墨意,似水般漫過郊野,仿佛是將眼前的天與地也一並吞噬進了畫卷之中。


    那墨意奔湧而來,直至三山之外的一切都已繪作了畫卷,距離那長城不過咫尺之遙——


    “把‘時間’交出來,否則老夫要將你身後的小國也一並吞噬殆盡!”


    “做夢。”


    江河立於城牆,冷笑一聲,手中魚腸不再掩飾,拔劍三寸,展露青鋒,便有滿盈劍氣自鞘中如江如瀑,從中傾瀉而出——


    “吼!!!”


    卻聽長城之後,一聲亙古龍吟向天長嘯!


    那三山之內的彈丸小國中,一條鎏金騰龍拔地而起,其身如金,比群山更高,比江海更闊。五爪朝天,蜿蜒騰挪,盤踞於三山之上,雲海之中。


    漫天龍氣流光溢彩,如雨揮灑群山峻嶺,隆起一座半虛半實的障壁,霎時間攔住了山水墨意的腳步,無法越過那化作分界線的長城,向其中挪移半分——


    江河不言,魚腸再拔三尺,斂彩神鋒畢露天地之間,滿腔劍氣魚貫而出,便聽陣陣龍吟嘶吼不絕,那縱橫劍氣向眼前山水直貫而去!


    劍氣如萬鳥啼鳴,直插腹地,延綿三千裏威勢!


    那止步墨意轟然向荒野更遠處爆退而去,黑白墨色褪作滿山青綠,卻又在頃刻間,於夜色與劍氣之中無所遁形,斬作了齏粉,化作了比荒野更荒蕪的平地!


    古池已然化作仙山,融入天地,可此番劍氣要將他這‘天地’也斬碎似的,又怎能不痛!


    便聽爆退至不知有多遙遠的古池,天音不絕,赫然怒道:


    “好好好,以你手中之劍為引,牽動仙王朝,乃至你身後鯉國兩個千年古都的氣運,便當你有些實力!


    但此遭蓄養千年的劍氣既出,你還能怎樣奈何老夫?


    你之氣運延綿千年,老夫靈氣又何嚐不是!?


    便看你那千年龍氣,與老夫這萬座仙山,究竟誰能堅持地更久一些!”


    便聽怒吼聲後,山水墨意再度傾軋而來,遠比前番更為迅速,更為磅礴,這次卻越過了那被古龍庇護的三山小國,勾連萬裏穹空,將夜色也化作了墨意,向著更北處,蔓延而去。


    江河明白,這東海之中,唯一能在古池煉化之中保全自身的,隻有鯉國而已。


    越過鯉國,向更北處蔓延的每一寸土地,都將化作古池仙山的養分。


    再將這彈丸小國團團包圍,形成此間唯一的孤島。


    而那山水墨意,連同著萬座群山般的重壓,也一並自穹頂襲來,要夜空雲海,也一並碾在地上!


    “吼!!!”


    那古龍虛影,脫胎於兩國的氣運,如今萬山碾壓,使那龍氣也一並受到了牽連,痛呼之中,少了許多此前的威嚴。


    江河亦感肩頭壓力,心中思索這龍氣還能堅持幾時——


    古池不愧是天下最了解劍宗之人。


    他斷定江河不可能一直遞出這縱橫千裏的一劍,因為江河的靈氣不允許,他的天資亦不允許!


    他不是江秋皙,做不到劍劍都能觸及劍道真意,劍劍都有吞天滅地之勢。


    所以方才之劍的確駭人,卻脫胎於劍宗賴以為生的‘養劍術’!


    而這蓄養千年的劍氣,唯此一次!


    而那所謂千年龍氣,與萬座仙山的角力,終將以他的勝利化為結局——


    若隻憑千年積累,這兩座千年古都的確惹眼。


    可如今的萬仙山,已不再是曾經那偏安一隅,隱匿世間的‘小天地’。


    而是吞噬了這東海萬物,與這真實的生靈洲融作一體,儼然要成為‘東海’的‘世界’!


    哪怕佇立千年,也依然是靠著這片土地賴以生存。


    又怎可能與真正的‘天地’較量?


    霎時間,那山水墨意之中,墨水翻滾,於那千年古龍的身邊,幻化出一條盡是烏黑之色的墨龍——


    那墨龍比古龍更遼闊,更虯結,那古龍盤踞三山之上,它便攀附古龍身軀,五爪破開神龍真身,尖刺般的利齒撕咬開神龍的喉結,任金色的‘血液’倒灌於三山之中,化作金粉與金霧潰散不見。


    所謂‘龍氣’,所謂‘國運’,亦是這天地萬物的一部分!


    而已然化作天地的古池,當然也便能演化出這涵蓋的氣運,與那千年古龍角逐!


    任你千年積蓄又當如何?


    他已坐擁這東海百萬裏疆域,是這生靈洲陸地的五分之一,難道還耗不過這兩個古國的積累麽!?


    若你以時間見長,我便以疆域抗之!


    金龍眼見受損,亦不留餘力,與那黑龍盤旋於雲海之上,將利爪攀向了它的雙眼,撕碎黑龍的瞳孔,使那墨水滾落,淌在了三山壁壘之上,將金色的壁壘也染成了烏黑。


    此番鬥法,已不再是兩個修士間的來往,而是‘時間’的厚度,與‘天地’的廣度不斷僵持。


    那兩條盤龍時而扭打雲端,時而撕咬墜落,龍吟嘶吼不絕,響徹蒼茫大地。


    它們原本還分不出孰強孰弱,可隨著角逐的接連推演,隨著濃密的夜色漸漸褪去,那遙遠天邊,原本還能與黑龍扭打角力的金龍,終於顯露出了頹勢,連帶著嘶吼也變得乏力……


    那支起的金色壁壘都因此變得虛幻,呈現大廈將傾之勢。


    而江河早已無心掀起厚土,庇護蟲蠻,拖延三個靈境腳步。蟲蠻應付起來,也愈覺乏力。


    此時見況不妙,不得已分散蟲群,向著天邊遠處飛去,與三個靈境纏鬥迂回。


    卻親眼見著千年來苦心培養的一隻隻蠱蟲,慘死在三個靈境合圍的陣勢之下——


    任誰都知道,它已堅持不了更久!


    “終究還是老夫更勝一籌!”


    古池天音大悅,沉沉笑道,


    “江河,老夫承認,若沒有這東海大地的靈氣作為依仗,老夫或也奈何不得你。


    可老夫千年謀劃,便是圖此將東海靈氣加於吾身的一日!


    早在劍宗覆滅,東海唯我萬仙山一宗鼎盛,執掌東海各個角落的那一瞬間,你便敗局已定!


    今日縱使是那吞天王昊前來,與你合力,也不敢說能拖著那副年邁的殘軀,與整個東海靈氣為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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