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的日子很平靜。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將近一周,他每天定時去餐廳投喂自己一些素食,去陰陽怪氣的老頭那兒兌換了兩次點數,然後就整日宅在自己的寢室。


    至少看起來是這樣。


    死亡事件還在發生,不過數量較之前更為克製。


    也就是說,整個精神病院區的減員頻率降低了。


    林認為,這和送進來的人才越來越少,有著密切的聯係。


    這些都是他從其他人的思維中獲得的信息,同時獲得的信息還有一些死亡節點的關鍵信息。


    隻有一起明顯是人為,發生在午夜前,因為一些口角,一個病人把另一個病人殺了。


    符合入住手冊上第三條注明的“不得在白天攻擊其他病人”。


    而其他三例,則不知道是何人所為,其他病人嘴裏的“那位”,幾乎等同於一隻鬼魅。


    被害的病人幾乎被啃得麵目全非。


    林發現了一些微妙的變化,比如前台老頭,曾經他總喜歡坐在搖椅上睡覺,最近也不常出來了,整日窩在自己的小房間裏悶著。


    隻有等到有人叫他的時候,他才會磨磨蹭蹭地出現在人前。


    還有餐廳的廚子,跟林剛來時的印象也有相當地不同,切菜的手法更加嫻熟,不像之前那個好像要把廚房連同灶台一同點燃的那位。


    宋嘉宋醫生肉眼可見地脾氣暴躁起來,這表現在他難以維持的完美醫生形象,以及焦急感。


    論文品質受損之後,林的心理“治療”的強度加大了許多,中間還夾雜著論文之類的暗示。


    林自是不受這種低等影響,並對治療室施加了“其他人也不受暗示影響”的規則。


    “革命”鬥爭進行得很順利。


    其實理論很簡單,當一群人擁有相同的行動意誌之後,法就無法責眾。這種事情一旦成型,上位者就很難對下層的所有人進行鬥爭和懲罰。


    而這個意誌是源於所有人不夠充足的食物,以及論文可以兌換點數這個矛盾點的,因此所有人都有這個意誌。這是很容易掌握的事實。


    這就好像一輛運鈔車路過一個路口,路人一哄而上,每個人都拿走了一些錢,這件事就極難處理,很有可能就不做處置。


    規則也是這樣,可以被打破,而且有時候甚至很脆弱。


    隻是林尚且有懷疑,這個規則既然這麽容易就被自己得手了,那麽這個院區難道是個低級副本?隻要水一水論文,依照法不責眾的原則,而自己對懲罰和監控這一環降低影響,就會打斷運行循環,招致毀滅?林總覺得不會這麽簡單。


    他可能隻是邁出了關鍵的一步而已。


    林的生活軌跡平靜地像是度假,直到那一天清晨,他洗漱完畢準備前往餐廳食用早餐時,在自己對門寢室的門上看到了一隻血手印。


    血跡還很新,在這樣清爽的早晨顯得格格不入。


    住在對門的是兩位年齡相仿的生物學家,都是四十歲前後,其中一位發量稀疏,姓傅,林每天早晨都能通過他的頭檢查自己儀容儀表是否妥當。


    他們的宿舍宛如一個微縮實驗室。隻是空間狹小,實驗器具盡可能地有序但雜亂地堆在一起。


    另外一位在則十分有名,名字是盧昌平,林在學術雜誌上和新聞上都見過。


    是生物學界唯一一個在世,但是名望已經能和曆史課本裏的生物學家相提並論的那種傳奇人物。


    傅博士出來的時候並沒有注意到“自家”門板上的“異樣”,就要往外走。


    林好心提醒:“傅博,你門上有東西。”


    傅博士回過身,見到一個紅手印出現在眼前。


    他捋了捋自己額前為數不多的頭發,哆哆嗦嗦地進門喊了盧大師出來。


    他指著門上的血手印,說:“您看,這……”


    盧昌平也被嚇得臉色白了幾白,向後退了小半步,但隨後他就扶著自己的眼鏡,湊近門板仔細觀察了起來。


    “手掌比普通人類偏大。”


    “尤其是dip和pip這兩部分,明顯長於人類。”


    “指紋較深,可見手掌上的肌肉組織,手掌應該非常有力。”


    “這凝血情況……”


    盧大師念念叨叨,很快邁著長腿走進了寢室拿出器皿,提取血液。


    然後忙不迭地投入到科研試驗中去了。


    血手印吸引了很多人的駐足圍觀。有的看了一眼,冷漠地匆匆而過,有的則三三兩兩竊竊私語。


    這件事情引發的恐慌是顯而易見的。


    至少在林的視角裏是顯而易見的。


    那位頭頂稀疏的傅博士已經在四處借宿了,他明顯不想繼續住在那個遭受詛咒的房間。


    而其他人似乎也不太想接納他,因為他離死亡條件真的很近,不願意承擔風險也是人之常情。


    林的日子變得真實而枯燥。


    病床上枯坐的光陰堆疊沉澱,日光照不進的昏暗病房,連心跳、呼吸、輕腳的走動都清晰可聞。


    鄭思齊怕不是個慢熱,就是乍一看賊拉高冷,冰山之巔一樣的冷清人物,但當他和林熟絡起來之後,冰山就塌陷了,一整個人設朝著話癆的方向狂奔而去。


    嚴謹地講,是鄭思齊“自以為”熟絡之後。


    晚九時,按院區這兒不成文的規矩,所有人都該準備入睡了。


    原本還聽得到些許嘈雜的院區,這會兒好像陷入了死寂。


    林也開始直盯著天花板躺屍,他其實不需要醞釀什麽睡意,隻需要把自己包裹在“必睡”的規則中即可,但他還是從眾地這樣做了。


    說不上來為什麽,就感覺這樣會比較安心。


    他需要這種樸素的安全感。


    身旁隔著一條過道的鄭思齊,在床上翻了幾個身,還是主動和林攀談了起來。


    “對門的血手印是非常不好的預兆。”


    鄭思齊眼睛直直地瞅向天花板,也不知道思維飄到哪個國度去了。


    “你說今晚會出人命嗎?”


    “會的。”林說。


    “嗯。”


    “如果血手印是出現在我們門上呢?”


    “那麽,血手印的主人可能就危險了。”林又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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