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蘭換下舞衣,穿上一身紅裙,精心打扮之後,來到桑翊所在的雅間。


    帶人來時她已問過姓名,妙蘭見這少年隻是沉默,斟著酒,遞給桑翊,打量著桑翊的表情,道:“不知桑小公子如何看我?”


    桑翊十分不自在,依舊垂頭不語。


    這已經顯得非常無禮了。


    妙蘭也不惱,她不想多餘的彎彎繞繞,隻是執著於一個問題,心裏想著,也就問了出來,道:“桑小公子,你覺得我美嗎?”


    桑翊沒想到妙蘭會這麽問,文德還如此直接,心裏也清楚一聲不吭不是良策,便客氣答道:“美。”


    女子總是希望自己被誇讚漂亮的,這話應該沒錯。


    隻要麵前這位高興了,興許就能放自己回去了呢?


    妙蘭自己喝了一杯,看著桑翊,語氣微微不悅,道:“我不信。”


    不等桑翊開口,妙蘭道:“如果我美,那你為何不正眼看我?”


    桑翊:“......”


    他道:“是因為你太美了,我不敢直視你。”


    桑翊聽見麵前的女子笑出了聲。


    妙蘭隻覺得這少年特別有趣,微微前傾,嗬氣如蘭,眼神魅惑,湊近了他。


    桑翊隻覺得周圍漫上一股甜膩的脂粉香,不由微微後仰。


    同時,他眼神清明,看向妙蘭。


    妙蘭一愣,神情帶上思索,她忽然發現,這個少年剛剛表現得話少且無措,並不是因為真的害羞,他的眼神裏毫無閃躲,現在盯著自己的時候,沒有一絲被驚豔到的跡象。


    他在說謊。


    十幾歲的少年她見過不少,都喜歡追著漂亮姑娘喊姐姐,可是桑翊不一樣。


    這個年紀,不應該啊......


    妙蘭不得不承認,她有幾分挫敗。


    氣氛一時冷了下來。


    樓下比樓上熱鬧許多,到處都是說笑聲。殊玉一個人實在無聊,看著滿桌佳肴,她隻是用了些果子酒。


    這果子酒用酸梨釀成,有獨特的口感,比起昆侖仙門的瓊漿玉液,別有一番風味。


    她想起師叔也喜歡酒,小時候每到下雪,師叔就會把酒壇埋在淩霄峰山腳的玉蘭樹下麵。不過師叔釀酒的手藝並不高,隻把這事當做一個習慣。


    當時她好奇地問師叔為何會有這樣的愛好,師叔眼神裏帶著回味,笑道:“這活本來是你師尊幹的,夙靈釀酒功夫一流,你想不到吧?”


    殊玉的確想不到,自己的師尊看起來總是冷冷的,他竟然還會親自為別人釀酒。


    那時她還不明白,直到後來,她才明白了那酒的含義......


    心裏想著舊事,喝著喝著,殊玉眉眼處沁出一抹紅。


    修行之人本來是喝不醉的,殊玉喝酒隻是容易上臉,隻要她想,就能用靈力散去酒氣。不過她今夜在凡間,也懶得多用靈力,就讓這微微酒氣包裹著自己,沉浸在祥和安靜的氛圍裏。


    一個樓下與桑翊差不多大的少年見角落坐著的殊玉,有幾分心動,拿了一碟糕點過去,道:“姐姐一個人多沒意思?姐姐叫什麽?住在哪裏?”


    殊玉掀起眼皮,慢吞吞道:“昆山。”


    少年不知昆山是哪,卻還是點頭,“那一定是一個很美的地方,不然怎麽生出姐姐這麽好看的人?”


    殊玉沉沉笑了聲,“你倒是很會說話。”


    少年見殊玉願意理會他,也很是高興,“我說的是實話,我從來沒有見過姐姐這樣好看的人。”


    剛下樓的桑翊,看到的便是殊玉與少年把酒言歡的這一幕。


    桑翊心裏湧起一陣不悅,上前兩步,皺著眉問少年,“你是誰?!”


    少年的說笑被打斷,看著殊玉的視線被桑翊擋住,有些不耐煩,“你又是誰?”


    桑翊看著殊玉笑得開懷,不悅更盛,“我是她弟弟!”


    少年哎呦一聲,轉頭看殊玉,“姐姐,他是你弟弟啊?你看他,凶神惡煞,我這個弟弟可比他好多了,是不是?還能讓姐姐開心。”


    殊玉放下酒杯,看著桑翊,臉上因酒氣有淡淡紅暈,“果子酒喝完了啊?”


    她此刻依舊是易容後的模樣,神態顯得有些稚嫩。


    殊玉忽然想起了前世備受追捧的許挽鈴,也是有很多少年圍在她身邊。當然,許挽鈴都瞧不上,唯獨喜歡她這位“好徒弟”。


    殊玉的少女時期都是在修煉中度過,她不明白為何那麽多人執著於容貌。


    她還真有些好奇。


    這麽想著,殊玉又湊近了少年,“那,我好看,還是花王好看?”


    桑翊覺得這個問題很熟悉。


    妙蘭剛剛就問過他差不多的問題。


    美又如何,不美又如何呢?


    隻要這個人是心裏最好的最親的人,她長什麽樣子,都無所謂。


    少年想了想,“花王雖好看,可是她沒有姐姐平易近人啊。”


    殊玉淡了語氣,“哦,那就是花王好看。我這弟弟,想必也是被花王迷住了心竅。”


    桑翊睜大雙眼,滿臉委屈,“我不是,我沒有!”


    殊玉卻仿佛根本聽不進去,一把推開半醉的少年,也不看桑翊,轉身便往問花樓外走。


    桑翊心急如焚,追了出去。


    那少年不知道殊玉忽然怎麽了,聳聳肩,轉眼又去跟其他姑娘說笑了。


    殊玉根本不等桑翊,步伐穩健,兩步的工夫已經用靈力消去了所有酒氣,聽著桑翊追來,亦不回頭,直往江邊走去。


    桑翊追上殊玉時,胸口的心髒砰砰直跳,他認為是殊玉在生氣,所以在殊玉站住之後,他也猛地停步,緊張到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殊玉本尊透過靈身,看著桑翊蒼白的臉。


    前世她從未看見桑翊對著自己有這樣的表情,這個心思深沉的徒弟,在不如自己實力之前,從來都是畢恭畢敬,然後在她不注意的時候,長出獠牙,翻臉無情。


    他現在一臉的不知所措,反倒令他顯得鮮活起來。


    很好,殊玉就希望如此,這個人的喜怒哀樂越與自己有關,便越好控製。


    殊玉上前一步,仿佛方才一切從未發生,她撥開桑翊額前碎發,“跑這麽急做什麽?不是有傳音鈴鐺嗎?還怕為師丟了你不成?”


    淡淡幽香縈繞鼻尖,桑翊莫名安下心來,“師尊不生氣了嗎?”


    殊玉似乎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我為何要生氣?妙蘭姑娘天生麗質,柔情似水,你喜歡她與她親近,不是人之常情嗎?”


    桑翊立刻反駁,“我不喜歡她!”


    殊玉轉身扶上欄杆,“你喜歡她或不喜歡她,都與我無關。我隻是你的師尊,隻要你潛心修煉不耽擱修行,你的其他事我都不會插手。”


    桑翊心口悶悶的,他知道殊玉真的沒有生氣了,可是他現在比剛才還要難受。


    江邊風大,殊玉雖易容為普通凡人模樣,身穿凡人衣物,卻依舊有一種非凡的氣質,她的衣服在江風裏獵獵飛舞,讓桑翊有一種她馬上就要乘風而去的錯覺。


    明明師尊那麽溫柔的一個人,可為何總是有一種冰霜一樣的氣場,讓他想接近又不敢接近。


    現在她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冰碴一樣,碎裂在他心裏。


    十五歲的少年不懂如何示弱與認錯,他隻是害怕殊玉離開。心中一動,他見過太多的小孩耍賴撒嬌求原諒,他們的父母就會馬上被逗笑,於是桑翊跟著印象中做出這樣的舉動,從後麵抱住殊玉的腰,聲音帶了幾分委屈,他將頭埋在殊玉衣袖之下,道:“師尊,你別這樣對我說話好嗎?我難過。”


    殊玉僵著身體,透過靈身與桑翊的接觸,背後少年的心跳她能夠感知得一清二楚,她用盡平生所有克製力,終於克製住將桑翊一把甩進江中的衝動。


    她深呼吸,想了想自己謀劃的一切,終於放鬆身體。


    靈身摸摸桑翊的頭,笑道:“多大了?還學撒嬌這一套?”


    桑翊訕訕收回手,低頭站在殊玉麵前。


    殊玉不著痕跡後退半步,“明明被丟在樓下一個人吃酒的是我,你倒像是吃了虧一樣,你說你,是不是有些登鼻子上臉了?”


    桑翊乖巧點頭。


    殊玉道:“妙蘭姑娘對你說了些什麽?”


    桑翊眼底沉沉,想起妙蘭說的話。


    “你這樣對著一個姑娘無悲無喜,可是沒人會喜歡的。”


    他搖搖頭,“沒說什麽。”


    從小到大,本來就沒有幾個人喜歡自己,強求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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