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酒席上趴了幾個醉漢,人群漸漸散開。


    冷無傷聽到外麵動靜減弱,立刻翻身坐起,將書歸於原位。


    她以飛快的速度將釵環戴入發間,又將蓋頭蓋在了頭上。


    桑翊趁冷無傷蓋上了蓋頭,火速把書還了回去,一個閃身出了屋子。


    殊玉終於等來了桑翊,她腳下一點,如透明的蝴蝶般,翩然落地。


    師尊忽然從天而降,桑翊心中慌亂,心虛地低頭後退了一步。


    殊玉道:“我們先離開一會。”


    畢竟軒轅厲就要回房了,人家新婚之夜,也沒有旁觀的道理。


    桑翊見殊玉靠近自己,又退了一步。


    殊玉皺眉。


    “你怎麽了?”她又上前一步。


    桑翊窘迫極了,繼續後退,沒有防備,靠在了牆上。


    殊玉:“......”


    這又是在犯什麽毛病?


    桑翊佝僂起腰,牆上有塊不平的石頭,磕到了他的骨頭,疼得他眼前一黑。


    殊玉這才發現他的臉紅得厲害,整個人似有無限心事,怎麽看怎麽別扭。


    二人站在屋外,看見軒轅厲打開門,進了婚房。


    殊玉不再多話,一把拽起桑翊,離開了此處。


    婚房內。


    冷無傷聽見有人推開房門,身體不由緊繃。


    接著,一陣沉穩的腳步聲傳來,從蓋頭下往外看,隻能看得見一雙黑靴。


    這人再靠近些,冷無傷便能看見黑靴包裹著的緊實有力的小腿。


    濃烈的酒味漫延在空氣中,冷無傷不知道軒轅厲到底喝了多少,心中有點不安。


    不知道他會不會耍酒瘋......


    “你該不會頂著蓋頭坐了這麽久吧?這麽憋著多難受。”軒轅厲怕悶壞了她,立刻挑開冷無傷的蓋頭,卻發現她頭上的釵子歪歪斜斜,將掉未掉。


    軒轅厲被逗樂了。


    他回頭,才發現桌上的菜已經被動過了。


    “魚好吃嗎?”他坐到冷無傷身邊,輕聲問道。


    冷無傷隻覺得軒轅厲這一坐占了身旁太多空間,他寬闊的身影一下子遮住了大半的燭光。


    “好吃。”


    冷無傷答得小心翼翼。


    軒轅厲方才在燭光的陰影下沒有注意,坐近了,便看見冷無傷的下巴處沾了一點點湯汁。


    沒有多想,軒轅厲伸出手,要幫她擦掉。


    可是冷無傷卻微微一顫,不自覺地縮了下身體。


    軒轅厲的笑帶上了調侃的意味,“你怕我?”


    冷無傷沒有答話。


    “今日我搶親時,你不是挺鎮定的嗎?那麽多人怕我,就你敢與我理論到底,為了救你族人,你都敢答應嫁給我,怎麽臨到跟前,你又害怕了?”


    冷無傷有些不服氣。


    她抬頭,盡力壓下心底的懼意,鼓足勇氣道:“我不怕!”


    “不怕?”軒轅厲往冷無傷身邊又挪了挪,冷無傷下意識想起身,但硬生生逼自己坐著沒動。


    軒轅厲歪著脖子去看冷無傷垂下的雙眸,“真不怕?”


    冷無傷莫名有點氣惱。


    他真的好煩!


    軒轅厲又挪了挪,自己的大腿貼在了冷無傷的大腿上。


    “既然不怕的話”,軒轅厲笑得狡黠,“你抖什麽?”


    冷無傷:“......”


    看破還說破,這個人不僅煩,還很過分,合著一直在故意逗著她玩。


    “我冷還不行嗎?”


    冷無傷不想再麵對這張帶著壞笑的臉,索性又撿起被挑到一旁的蓋頭,重新給自己蓋在了頭上。


    眼不見心不煩。


    土匪不土匪的,去他的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


    軒轅厲大聲笑起來。


    ......


    殊玉和桑翊來到寨子偏僻處,這裏暫住著冷無傷的族人,他們心中不安,結親路上被劫了聖女,又惶惶於皇帝的報複,是以夜已經深了,卻都絲毫沒有睡意。


    油燈明明暗暗,一個族人沉思良久,道:“你們說,軒轅厲真的會如承諾一樣,保下咱們嗎?”


    殊玉按著桑翊坐下,聽這些人議事。


    桑翊不敢看殊玉,隻是低頭默默聽族人們發出擔憂的歎息。


    一人道:“怕是很難保證。他軒轅厲能殺了匪窩三個當家,但敵不過千軍萬馬,就算他說到做到,也沒有那樣的實力。”


    另一人點頭,“況且,他現在對聖女喜歡得要命,卻不會一直喜歡她,男人嘛,你們都懂,尤其還是這樣的土匪,等聖女丟了寵愛,我們便會被拋棄。”


    殊玉聽了一會,便問:“小翊兒,你知道後來的事嗎?”


    桑翊聽殊玉問他,清了清嗓子,道:“從我記事開始,我們便不住在這裏,而是一個隱蔽的山林,後來發生了什麽我記得模糊,但是......”


    殊玉見桑翊神色間帶著淡淡的憂傷,問道:“但是怎麽?”


    桑翊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道:“但是與這些人所說根本不同,父親一直都愛娘親,很愛很愛,直到死去......”


    殊玉沉默了。


    桑翊前世的身世之謎她一無所知,但是她知道桑翊住在柳坡村,父母也不是軒轅厲與冷無傷。


    原來他在很小的時候就失去了真正的雙親,被人收養長大。


    殊玉忽然想起在趙柳煙的夢境之中,桑翊對她說過的一句話。


    “師尊,其實我的孩童時代,也並不是快樂的。”


    ......


    軒轅厲掀開冷無傷的蓋頭,笑道:“吃了我做的魚,還不讓我看,有點過分了啊。”


    冷無傷萬萬沒想到,那般美味的魚,竟是軒轅厲做的。


    “那魚是你做的?!”冷無傷眼睛都亮了,她看向軒轅厲,“你真的沒有騙我?”


    軒轅厲被冷無傷崇拜的目光盯得自信膨脹,“是呀,怎麽樣?”


    “太香了”,冷無傷咂咂嘴,“你真厲害!”


    軒轅厲一愣。


    這麽直白的誇獎,竟讓他久違地感到了一陣不好意思。


    不過,軒轅厲的不好意思也隻有一瞬,他咳了咳,道:“那是,我就是很厲害,各方麵都很厲害。”


    冷無傷沒聽明白,“嗯?”


    但是軒轅厲意味深長的笑讓她止住了繼續問下去的想法。


    她忽然沉默了。


    她沒有做好準備。


    軒轅厲看出了冷無傷的想法,忽然頭一偏,靠在冷無傷肩頭,捂著臉呻吟起來。


    “哎呀,剛才喝的酒太多了,好累啊,不行不行,真的不應該喝那麽多,哎呀,頭好暈......”


    他說著,摟住冷無傷的腰,帶著人倒在床上,便眼睛一閉睡過去了。


    冷無傷被他這動作驚得心髒砰砰直跳,但是兩人倒下之後,軒轅厲再沒有多餘的動作,不一會兒,她聽到身後傳來輕淺的呼吸聲。


    軒轅厲竟真的睡著了。


    冷無傷長舒一口氣,便也在這一片靜謐裏慢慢安心下來,閉上眼沉沉睡去了。


    良久,冷無傷的呼吸聲逐漸均勻。


    軒轅厲睜開雙眸,眼神清明,根本沒有一絲疲憊和醉意。


    他輕輕揮手,屋裏的燭火齊齊熄滅,再將被子蓋在冷無傷身上,最後將臂彎裏的人抱得緊了緊。


    冷無傷背對著他,整個人骨架纖細,顯得像隻惹人憐愛的小貓。


    軒轅厲將額頭貼在她光潔的後頸上,微微笑了。


    他想,其實能把她搶了來,與她定下一生的婚契,他都已經知足了,就像這樣靜靜擁著她,便足夠幸福。


    蒼翎寨另外一頭。


    族人們議論了好久,也過來過去都是在憂心自己的性命,感歎聖女的可憐,卻沒有一個人敢做出反抗。


    桑翊見殊玉也因為他露出了掛壞的神色,道:“師尊不必為我憂心,其實這幾年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


    殊玉問:“什麽問題?”


    桑翊道:“我曾經怨天怨地,以為一生之中什麽都沒有,碌碌無所得,可是自從遇上了師尊後,才發現老天是在冥冥之中,把最好的留在最後。”


    殊玉微微一頓。


    桑翊道:“師尊,你是我不再怨恨這世間的理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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