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第一天,第二天......


    軒轅翊都跪在冷無傷門口,請她喝藥。


    桑翊和殊玉都清楚,其實隻有第一碗被打碎的藥裏麵有軒轅厲的心頭血,後麵幾日的藥就算被冷無傷喝了,也沒有了任何作用。


    可是軒轅翊不知道,冷無傷也不知道。


    軒轅翊隻是心裏掛懷娘親,日複一日地堅持著。


    冷無傷沒想到這個孩子如此倔強,她站在窗前,看見軒轅翊垂眸盯著麵前的藥,不知道心裏在想什麽。


    若是等到藥涼了,軒轅翊便會起身去廚房熱一遍,然後回來繼續跪著。


    冷無傷鐵了心不再用藥,每次都會任憑軒轅翊跪著,板著臉拒絕。


    她認為每一碗藥裏麵有心上人的心頭血,雖有萬分不舍,卻還是拒絕服用。


    因為她活著,活得越久,軒轅厲便會不停地取血,直到身體承受不了死去。


    她不得不狠下心腸,浪費他的心意。


    終於有一天,她拒絕了喝藥後,見軒轅翊依舊跪在地上,便將刀橫在自己的脖頸上,對軒轅翊道:“你再端藥給我,我就死在你麵前。”


    軒轅翊呆住了。


    他不知道向來慈愛溫和的娘親為何會這般抗拒吃藥,但是他一直記得冷無傷對軒轅厲說過的話。


    她說,她根本就不愛軒轅厲。


    軒轅翊不敢再輕舉妄動了。


    直到第四天,冷無傷因沒有按時用藥,開始嘔血。


    軒轅翊沒想到娘親不用藥的後果竟然會如此嚴重,他開始慌亂不安,整日守在冷無傷床前,照顧她,勸她。


    “娘親,用藥吧,不用藥的話,您會死的!”


    軒轅翊嗓音顫抖,帶著哭腔。


    可是冷無傷就算是病得奄奄一息,也還是不願意碰藥碗一下。


    軒轅翊想上前忤逆地喂藥,可下一刻,冷無傷就會以咬舌自盡威脅他。


    這樣的反抗,令軒轅翊進退維穀。


    桑翊看著冷無傷不停嘔血的樣子,想要上前觸碰,但是碰了個空。


    他比幼年的軒轅翊有力氣,有能製住冷無傷的壓倒性力量,他想要剜出自己的心頭血喂給娘親,可是一切皆是惘然。


    這是夢境,是已經發生過的事,他無法改變一絲一毫。


    他隻能和軒轅翊一樣,束手無措地看著冷無傷病情惡化,看著她被病痛折磨。


    殊玉不忍看著這樣的畫麵,她有好幾次想要走開這裏,她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結局。


    可是她還是站在桑翊身邊,不知出於什麽原因。


    這兩日的分分秒秒都度日如年,軒轅翊看見冷無傷昏迷過去,立刻拿著藥碗給冷無傷灌藥。


    可是冷無傷昏迷著,也仿佛知道軒轅翊會偷偷喂藥給她,連唇齒都是用力緊閉著的。


    為什麽呢?


    軒轅翊按著娘親微弱的脈搏想,是不是娘親真的恨極了父親,才會連昏迷著都抗拒吃藥。


    娘親為了躲開父親,竟然這麽渴望去死......


    正這麽想著,門外傳來了軒轅厲的聲音——


    “無傷,我終於回來啦!”


    軒轅翊隻覺得一瞬間心頭放鬆,天旋地轉,幾日來的惶恐不安和日夜未眠,在此刻得到了一絲絲的安全感。


    可是,下一刻,就在軒轅厲推開房門進來的時候,冷無傷的脈搏,幾乎沒有了跳動的跡象。


    “無傷——!”


    軒轅厲幾乎是跌跌撞撞跪到了床邊,他看著眼前的場景,一瞬間明白了一切。


    或許是因為軒轅厲的聲音太過於淒楚,也或許是回光返照,冷無傷竟睜開了眼。


    “你......回來了?”


    軒轅厲眼中淚水不要命地流,幾乎要看不清冷無傷的樣子。


    “你不要......怪翊兒,是我......不用藥的,那藥......裏麵有......我怎麽舍得……你為我去死?”


    軒轅厲聲音哽咽,“你不要說了,無傷,你還有救的,你要活下來......”


    冷無傷嘴角溢出血來,聲音也變得含糊不清。


    “我......不要這樣......苟延殘喘,若是可以,我......其實本來......想和你......白頭到......”


    話未說完,冷無傷含著笑,永遠閉上了眼睛。


    軒轅厲心口疼痛不已,痛失所愛,精神瀕臨崩潰。他眼前一黑,倒在了冷無傷懷中。


    小院裏靜悄悄的,軒轅翊癱坐在地上,失魂落魄。


    軒轅厲靠在冷無傷懷裏,像極了以前二人相處時膩歪的樣子......


    可是冷無傷滿身都是血,早已香消玉殞。


    終是,天人兩隔。


    後半夜,軒轅厲醒了。


    他抱著冷無傷的屍身,為她輕輕擦洗,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裙。


    軒轅翊被罰跪在院門外,不叫踏入院子半步。


    日出月落,晨間一層雲嵐掛在山前,跪了一夜的軒轅翊暈了過去。


    桑翊看見軒轅厲表情淡淡地走出房門,跨過軒轅翊身體,去外麵采了一束花,打了一桶魚回來。


    他先是給冷無傷描了眉毛,塗了口脂,然後為冷無傷擦了擦手,便去了廚房。


    他做了滿滿一桌子魚。


    “無傷,該吃飯了。”


    沒有回應。


    軒轅厲卻笑著道:“我錯了,我不應該騙你的,你說過我再騙你你就不理我了,你還真是狠心,說到做到。”


    依舊沒有回應。


    軒轅厲道:“這麽多魚,你不吃我可全都吃完啦。”


    ……


    桑翊低下頭,轉身走了出去。


    殊玉坐在院子裏,看著桑翊走出來,道:“軒轅翊醒了。”


    隻見門口的軒轅翊臉色蒼白,醒來之後,又繼續跪在了門邊。


    屋子裏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音,軒轅厲終於認清了現實,開始發瘋。


    但是他雖然在發瘋,冷無傷的屍身卻被軒轅厲用結界小心的保護著,一絲頭發都沒有亂。


    屋子裏一片狼藉。


    男人終於脫力跪在冷無傷身邊,落下眼淚。


    “無傷,你好狠的心啊......”


    可隻有桑翊知道,男人的發瘋才是開始。


    當夜,軒轅厲傳訊到魔族,將曾經幫冷蔓給冷無傷下了蠱的人全部帶到爛柯山來。


    軒轅翊從小到大都沒有見過那麽多人,他們個個帶著殺氣,押著十來個顫顫巍巍瑟縮著的人,跪在了小院門外。


    軒轅厲滿臉陰鷙,不知從哪裏拿出一把長劍,走到了軒轅翊身邊。


    “你站起來。”他緩緩道。


    軒轅翊起身,雙腿都是軟的。


    軒轅厲指著那群跪在一邊的人,對軒轅翊道:“就是他們,害了你娘親,你可要把他們的臉看清楚了。”


    軒轅翊轉過臉,看到這些人有老人有年輕人,有男有女,人群中還有個壇子,一個女人的頭從壇子裏露出來,看著軒轅厲的方向,滿眼都是怨毒。


    軒轅翊打了個激靈,他不知道那個女人的四肢去了哪裏。


    軒轅厲道:“害了你娘親的人,怎麽配活在這世上?”


    壇子裏的女人忽然發出淒厲的笑聲——


    “軒轅厲,冷無傷是不是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冷無傷竟然這麽快就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老天助我!”


    軒轅厲忽然笑了。


    但是軒轅翊覺得,軒轅厲的笑令他毛骨悚然。


    下一刻,那個壇子連帶壇子裏的女人,都被軒轅厲隔空的一掌震碎了。


    血沫飛濺,濺了旁邊一人滿身的紅。


    軒轅厲拿起長劍,開始在軒轅翊麵前展開了一場單方麵的屠戮。


    軒轅翊才四歲,便見到了如同地獄修羅一樣的場景。


    殘肢斷臂到處亂飛,哀嚎求饒聲四起,白骨哢哢作響。


    他的親生父親如同煉獄裏的惡鬼,殺紅了眼。


    一旁的魔族人麵無表情,似乎是習慣了軒轅厲這樣的樣子。


    至此,軒轅翊才似乎認識了軒轅厲真正的麵目。


    如此的陰狠,無情,殘暴。


    娘親是因為父親這樣,才不愛父親的嗎?


    可是,他是在為她複仇啊......


    不一會兒,那些害了冷無傷的人,全都沒有了聲息。


    魔族人立刻上前,開始清理一片狼藉,因為軒轅厲說,不能讓他們的血髒了這塊清淨地。


    軒轅翊驚恐地看著一臉血的父親,腿一軟坐在了地上。


    “你在害怕?”軒轅厲注視著軒轅翊的眸子,“你不應該害怕,你應該為你娘親開心的。”


    “可娘親已經死了。”軒轅翊道,他看著自己的父親,“她是因為你,才不喝藥的。”


    “因為我......”軒轅厲眼神放空,“對啊,她就是因為我,才選擇了騙我,她好狠的心......”


    軒轅翊不知道男人到了現在還在委屈什麽,娘親的死讓他不能釋懷,他道:“你才狠心,娘親都因為你死了,你還怪她?”


    軒轅厲眸中閃過一絲暴戾。


    他一把扼住軒轅翊的脖子,道:“她死了,難道不也有你的原因嗎?你為什麽沒有看著她好好把藥喝下去,你就那樣看著她病情加重最後死了,你沒有心的嗎?那是你的娘親啊!為什麽?!”


    男人手中的力道絲毫不減,殊玉看著軒轅翊的臉都變得青白,不由感慨軒轅厲的瘋狂。


    他竟然連親生兒子都舍得如此。


    可是,軒轅厲還是在軒轅翊快要窒息而死之前,鬆開了他。


    軒轅翊拚命呼吸,喘氣的聲音像是拉動的風箱。


    軒轅厲撕住親生兒子的領口,聲音壓抑著怒火,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出來,帶著詛咒。


    他道:“軒轅翊,你冷心冷肺,沒有人會喜歡接近你,沒有人會近你、愛你!”


    殊玉愣在了原地。


    這,不是桑翊前世對她說過的話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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