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育良今天沒有上班。


    他有些生氣,不管祁同偉怎麽表現,他都想不明白,為什麽祁同偉竟然會向著田國富。


    但是畢竟有些師徒情分在,高育良再生氣,也願意給祁同偉一個機會解釋一下。


    其實對於臨退休的老幹部來說,上不上班也無所謂,不如在家侍弄一下花草。


    但是對於權力,高育良總是抑製不住自己的那一點小心思,還是想爭一爭。


    即使沒有府院之爭這一出,高育良終究也會選擇其他的方式來證明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這就是老一代幹部的心理,總想著抓一些東西來贏得尊重。


    可惜的是,過去幾十年的順風順水蒙蔽了高育良的雙眼,使他沒有意識到時代的改變。


    現在整個漢東省,所有的權力都在往沙瑞金一個人身上集中,而沙瑞金本身並不是一個喜歡和其他人分享權力的動物。


    甚至於包括原來沙瑞金對於趙立春表現出來的尊重,也不過是偽裝而已。


    現在的沙瑞金通過幾次布局,已經充分掌握了漢東省絕大部分權力,已經到了殺雞儆猴的時候了。


    而高育良很明顯沒有意識到。


    現在的他,正在修剪自己院子裏的小鬆樹。


    小鬆樹翠綠翠綠的,造型也很別致,即使是按盆栽的角度去觀察,也是屬於上乘。


    “漫道是密霧濃雲鎖蘆蕩,遮不住紅太陽,萬丈光芒。要學那~泰山頂上~一青鬆~”


    高育良哼哼著《沙家浜》選段,也不管吉利不吉利了。


    正修剪的時候,高育良聽到汽車的聲音,猜的是祁同偉到了。


    果然,片刻後,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而後在高育良身後停下,熟悉的聲音響起來。


    “高老師,我來了。”


    祁同偉沒敢像平時一樣大大咧咧地找地方一坐,而是恭敬又拘謹地站在高育良身後,等著聽高育良吩咐。


    但高育良就仿佛是沒聽到祁同偉的聲音一般,還是哼哼著,手上動作修剪不停。


    祁同偉就這麽站著,等高育良消氣,二人心照不宣。


    終於,高育良手裏的噴壺“呲呲”兩下,沒水了。


    祁同偉手腳麻利地趕緊接過來,一路小跑去乘好了水,接著雙手恭敬地將水壺遞了過去。


    高育良斜眼瞥了下水壺和祁同偉,接著仿佛沒看見一般,繼續自己的動作。


    “我老了,指使不動你這大書記了,用不著在這表現,放下吧,我自己有手有腳,有事也能自己幹。”


    祁同偉雙手沒有動半分,嘴上回道:“老師言重了,學生永遠是您的學生。您要是不用,那我就一直舉著。”


    “哼哼,那你舉著吧。”


    高育良冷哼一聲,繼續自己的作業。


    終於,過了幾分鍾,祁同偉的雙手已經微微發抖。


    高育良看到這個場景,這才開口說道:“放下吧,手酸了吧,那也比心酸好。”


    “同偉不敢。”祁同偉雙臂酸麻,但態度上依舊很恭敬。


    高育良眼見下馬威也給了,不想太過為難自己的大弟子,便將手中的剪刀放下,幹脆地接過來祁同偉手裏的噴壺。


    祁同偉將水壺遞出之後,頓時壓力驟減,酸麻的雙手得到緩解,自己也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高育良稍微收拾了一下,接著就步行進入自己的客廳。


    祁同偉緊隨其後,順手把高育良使用的工具都給收納好。


    高育良進了房間就直接坐到了沙發上,祁同偉卻沒有跟著入座,而是恭敬地站在一邊。


    終於,高育良先開口了:“最近家裏還好?”


    祁同偉知道這是高育良想先拉拉家常,但是他更清楚高育良到底關心什麽,所以沒有任何猶豫地回答出核心問題:“老師,我剛剛從田國富那裏回來。”


    高育良本來正要伸手去拿那茶杯,聽到祁同偉的回答,整個人遲滯了一下。


    但很快高育良就恢複了正常的狀態,繼續將茶杯拿在手裏。


    他先慢悠悠的品了一口,接著才悠悠的說道:“嗯,我不在意你跟誰交往,畢竟我年紀也大了,還是個快退休的人,你自己主意正,我不幹涉你的作為。”


    “老師言重了,您不管什麽時候,都是我的老師。”祁同偉答道。


    高育良點了點頭,“我本來不想問你的,但既然你自己主動提出來了,我就多嘴問一句,你去找田書記幹什麽去了?”


    高育良就是這樣,哪怕因為早上祁同偉去找田國富的事情已經很生氣了,但還是引而不發,一定要讓祁同偉自己親自開口。


    祁同偉聞言,解釋道:“是關於田國富和您之間的爭論的事情。”


    “是啊,畢竟人家是要接省長的人,還和沙書記走得那麽近,你想往他那邊靠攏靠攏,我能理解。”高育良點點頭,平淡的說出誅心之言。


    “不,請老師千萬不要這樣揣測學生,我就是再下作,也不能做出這種悖逆人倫的事情。”祁同偉趕緊低下頭。


    “嗬,怕什麽。咱們是老師和學生的關係,又不是封建時代的師徒父子,我還能把你的字摘了怎麽的。”高育良對祁同偉的態度還算滿意,就開了個小玩笑。


    祁同偉咬了咬牙,說道:“我去找田國富其實就是直接告訴他,必須馬上停止對吳良的一切支持,吳良不會被任命,隻能按照一級巡視員的待遇退休。”


    “哦?”聽到這話,高育良起了興致,以為祁同偉徹底倒向了自己,臉上也發出紅潤,“詳細說說,什麽情況。”


    “是。”祁同偉深出一口氣,然後說道,“我昨天連夜整理了一整套吳良當晚被檢查的材料原件,而且還將當時在場的交警隊伍每個人都做了筆錄,把證據落實紮實了,直接擺在田國富麵前。”


    “那他什麽反應?”高育良麵露微笑。


    “田國富當然是不服的,但是他最後也接受了。畢竟現實就擺在這裏,容不得人撒潑打滾,事實就是事實,客觀事實不以主觀意誌為轉移,他想改變也改變不了的。”


    祁同偉說完這些話,高育良都快笑的合不攏嘴了,在他看來,自己和田國富的鬥法已經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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