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茲一個人站在這廣闊的房間裏,除了十多米外的一副桌椅以外,這個房間裏沒有任何元素,隻能用黑暗來形容。


    洛茲注意到遠處坐著一個人,那應該就是阿庇安了,聽說他在科學院裏的地位可謂是萬人之上,原初派首席執政官阿庇安,擁有無數已知的成就和未知的領悟的人中鬼才,沒想到會親眼見到他,更沒想到會是以這樣的方式見麵。


    其實洛茲並沒有多害怕,當他做出那個決定的時候,他就已經預料到了這種局麵,隻是他對現在發生的事又有些好奇。


    從這個角度根本看不到阿庇安的臉,畢竟除了那副桌子發出的一點兒微光以外,這裏根本沒有任何光源,也沒有任何參照物。


    “你就是洛茲吧,我聽赫裏婭娜提起過你。”


    很奇怪,明明是那麽遠的距離,而且從語氣上聽起來阿庇安似乎沒有說得很大聲,但自己竟然能夠清楚聽到他說的每一句話。


    洛茲點了點頭,說道:“是的,我知道我觸犯了科學院的法規,我擅自入侵了教會的核心係統,竊取了裏麵的機密。”


    阿庇安似乎笑了一下:“你還真是一點都不狡辯啊。”


    洛茲自是覺得沒有什麽必要辯解,畢竟科學院想要查清楚是誰入侵的,以他們的手段並不困難,不過他也聽說過一個傳言,任何謊言都不可能瞞過阿庇安。


    阿庇安繼續不緊不慢問道:“你入侵核心的動機是什麽?你的研究方向似乎和這些沒有關係吧?”


    洛茲回答:“我隻是想要知道一些被隱瞞的真相,至於研究方向,恰恰相反,我認為這些信息和我的研究方向非常一致。”


    阿庇安:“哦?說來聽聽,不要騙我,你應該聽說過我的傳言。”


    洛茲:“我沒必要騙任何人,其實在我看來,那些利用深海之力的劣變特性來研究模型的方向並不是正確的,就算那個深海獵人計劃成功了,也不見得能夠化解阿戈爾的危機。”


    阿庇安:“深海獵人計劃,我也有一些參與,你的意思是說我們的研究並沒有用嗎?”


    洛茲:“我想執政官大人您參與那個計劃的原因,可能並不在對外宣稱的目的吧,我們都知道想要靠製造幾個人形兵器就來對抗那麽強大的神,其實並不現實,但其中究竟又有什麽因素的作用,我並不清楚。”


    阿庇安笑著說道:“有趣,應該沒有幾個人敢在我麵前說這些話,尤其是在這裏,不過我還是想要說明一下,我參與深海獵人計劃確實有其他原因,至於是什麽,我想要先從你那裏聽到我想要的答案。”


    洛茲問:“什麽樣的答案?”


    阿庇安:“你對自己和教會研究的看法。”


    洛茲:“執政官大人是想從我這裏了解到如何看待深海教會喚醒神這件事的態度嗎?”


    阿庇安點了點頭:“畢竟這也不是一件小事,往大了說這是威脅整個阿戈爾的叛國行徑,如果這件事暴露出去的話,很多事確實會不太好辦。”


    洛茲果然沒有猜錯,阿庇安是知道這件事的,甚至可能說,阿庇安可能就是一手操辦的神之降臨。


    洛茲:“老實說,雖然教會確實有參與,但是畢竟他們的技術尚淺,沒有科學院的直接參與,最終的結果可能並不理想,我認為教會確實加速了深海之神的降臨,但要說是他們一手促成了這件事,恐怕還是有些勉強,神遲早都會降臨,隻是時間的問題,教會把這個時間提前了而已,換句話說,按當時阿戈爾的戰爭狂熱氛圍,根本沒有人會在意神什麽時候會降臨。”


    阿庇安:“你的這套說辭確實很適合去應付執政院,隻是不太能說服我。”


    洛茲:“執政官大人,我想應該沒有人比你更希望神的降臨了吧,如果不是你的允許,教會有天大的膽子敢去做這種事,如果沒有來自科學院的技術支持,教會根本就沒有能力去研究那些領域,赫裏婭娜說的確實沒錯,教會就是科學院的白手套,但在執政官大人你的眼裏,教會乃至更多的人隻是可以利用的消耗品罷了。”


    洛茲整理了一下衣領,他知道當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就可能已經沒有什麽活下去的希望了,他想至少在死之前不要曉得那麽狼狽。


    阿庇安問:“那麽我想知道,你是如何看待我們所做的這些事的呢?”


    洛茲繼續說道:“我不在乎,我隻在意真相,人類的存亡在我這裏不值一提,包括我自己,如果我能夠探明一切的真相,那麽即便我死也沒什麽關係,就像現在這樣,我不在乎教會做了什麽,也不在乎我現在說出這些話的後果。”


    洛茲隱約聽到了阿庇安的笑聲,阿庇安也沒有掩飾什麽:“你真是個有趣的人,明明隻是個人類,卻還說不在意人類的存亡。”


    洛茲說道:“人類也不過是個生物罷了,在絕對的真理麵前,也不過是其一部分,我並不想說明人類的特殊性,相反,在我看來,人類存在太多的弱點,也正是因為這些弱點才會導致我們現在麵臨種種危機,也正是如此,我現在才徹底明白了我到底應該研究什麽。”


    阿庇安問道:“那你的研究方向,是什麽?”


    洛茲說道:“大群。”


    雙方都沉默了很久,房間裏安靜得連血管裏血液流動的聲音都聽得到。


    洛茲繼續說:“我知道,那應該是比人類更接近真相的存在,那不隻是簡單的海嗣與深海之神的關係,我計算過大群的包容量,那簡直超越了人類從有文字記載以來至今的全部數據,那個龐大的量已經無法用數字來形容了,大群的存在甚至可以直接說是一個世界。”


    阿庇安:“你對大群的興趣和那些教徒很類似,他們也是想要通過回歸大群從而獲得新生。”


    洛茲:“但我更想要知道大群的真相,那是我迄今為止所知的認知最頂點,而且關於大群,我想我的理解和教徒遠不一樣,他們隻是靠信仰,而我能夠通過科學接近大群。”


    阿庇安:“嚐試接近大群的人不少,你又有什麽特殊性?”


    洛茲舉起了自己的左手,他的手掌中心的位置布滿了膨脹的血管,血管的中心處是一隻猙獰的眼睛,而且眼睛還在不斷滲出著血液,這詭異的場麵足以讓見到的人避之不及。


    阿庇安:“你把海嗣融入了你的身體裏?很多教徒也在做這種事,但他們大多數人都會死於排異反應。”


    洛茲:“這不是海嗣,我通過獲取海神的代謝並且計算得出的初生代模型,是目前我認為最接近神的結構,我將祂導入了我的身體裏,並且根據我的個體做出了適配,也就是說,雖然這隻是個複製品,但現在神某種意義就在我的手上。”


    這一次阿庇安沒有說話,他隻是默默注視著洛茲的那隻手。


    洛茲繼續說道:“我和那些教徒不同,我有著能夠接近神的能力,我已經把核心裏已有的數據全部解讀了一遍,現在我關於重鑄神的模型研究已經開始進行,我將親手締造一個你們想要的東西出來。”


    阿庇安:“你竟然能夠單靠計算模擬出神靈來嗎?你知道那得是多大的計算量,康拉德都不可能做出來,那是一個不可知的數字。”


    洛茲:“因為我想康拉德大人他並沒有接觸到真正的大群,他與大群之間存在不小的隔閡,因為他依舊還是人類,而我已經決定擺脫人類這個脆弱不堪的形態,你知道嗎,在我將這個生代的模型融入體內後,我的思維已經發生了變化,我已經能夠理解很多未知的領域,沒有幾個人現在比我更接近真相。”


    阿庇安笑著站起身來:“很好,那你知道代價是什麽嗎?承載如此恐怖的力量,是必然會失去些什麽。”


    洛茲:“失去成為人類的身份,以及隨時都會回歸大群的可能性,但我並不在乎那些,我在人類的時候已經失去了尋求真相的任何契機與可能,現在我隻有改變,隻有這樣,才還有窺探真理的一線生機。”


    阿庇安:“我對你很感興趣,從來沒有見過像你這麽偏執的家夥,但越是這樣,才越有可能,你的存在說不定會為我們的未來增添一些不一樣的色彩,最後再問你一個問題,你是為何會對人類有這樣的想法?你是對人類感到失望還是如何?”


    洛茲緩緩說道:“說對人類感到失望到不至於,隻是我從小到現在見識了那麽的事,聚集區的那些經曆也是曆曆在目,我嚐試站在一個正常人的角度去思考那些問題,但無論如何也找不到答案,人類的困苦始終存在,無論是我父母、教會、執政院還是我自己,都無法化解這些苦難,在失去了現有的一切可能性後,我隻能選擇另一種希望。”


    阿庇安說:“那麽你知道嗎?苦難這種東西,是永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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