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自是平安過去。


    中午,調查的結果便已擺在他的麵前。


    裴敘越看眉頭皺的越緊,顯然真相比他們想象的更加過分。


    “這些人中飽私囊,哄抬物價,草菅人命,若是再這樣下去,恐怕這小小一縣城,都要成了埋骨之地。”


    裴敘將調查結果遞給顧嬌容,語氣裏已然十分不滿。


    顧嬌容接過一看,竟被氣笑了。


    “這些人哪來的膽子?難道就不怕查出來嗎?”


    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隨便單拎出來一件都足夠讓他們掉腦袋了。


    “在巨大的利益麵前,他們已然忘記了害怕,何況,若是沒有上頭包庇,他們又怎麽敢如此猖狂?”


    裴敘冷笑,顯然先前的貪汙一案,查的還不夠徹底。


    他把玩著手中的折扇,但表情卻沒有那麽閑適。


    但凡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已經動怒了。


    隻是他身邊還有個懷孕的顧嬌容,因此便是再生氣,也不能發泄出來。


    顧嬌容如今的身子,可經不起一點的折騰。


    他伸出修長的手指,將她手中的東西取走。


    “別看了,越看越氣,為了這起子小人,氣壞了身子不值得,咱們直接去縣衙處理此事。”


    裴敘不再耽誤時間,這樣的事情,多耽擱一會兒,可能就是一條人命。


    聽得此話,顧嬌容也壓住了怒火。


    裴敘說的也有幾分道理,何況她如今也不是一個人了。


    顧嬌容抬手摸了摸小腹,她的孩子或許知道母親有事處理,因此十分乖巧。


    其實她偷偷想過很多次,覺得這孩子來的不是時候,但她再一想到,這孩子與她血脈相連,是她在這陌生世上唯一的親人,她又心軟下來。


    沒有人知道,顧嬌容小心翼翼的隱藏身份,學習如何做一個丫鬟,其中有多麽的辛酸與苦悶。


    身為穿越者,她與沈昭華不同,她對這個世界沒有期待,也沒有眷戀,就像無根的浮萍,毫無依托。


    她不敢死,因為在現代的她已經死了。


    她想活著,但似乎活著也有些乏味。


    直到這個孩子的到來,直到裴敘的改變,直到她看到這個時代困苦卻又掙紮求生的百姓。


    從前她始終冷眼旁觀,並不妄圖插手改變這個世界,隻求明哲保身,以求生存,但現在她覺得,這個世界變得更好一點,好像也沒有什麽不好。


    顧嬌容歪了歪頭,看向身側的裴敘。


    裴敘興許是被那些貪官氣壞了,薄唇緊抿,氣質淩厲,與她們初見時十分相像。


    她們一路來到縣衙,卻發現縣衙連個當值的人也沒有,竟是直接擺爛了。


    “連敷衍也不敷衍一下嗎?”


    顧嬌容驚到了,她頭一次知道還能這樣玩。


    裴敘的表情更冷,“想必是已經知道三皇子直奔晉州城的消息,便覺得沒人管他們了。”


    至於這消息是如何得知?


    用腳趾頭想也能想出來,定然是朝中的那些蛀蟲。


    “咱們一路走來,那難民的眼神裏充滿了渾濁與狡猾,不複百姓的淳樸,原來都是有原因的。”


    顧嬌容歎了一口氣,她突然又無法計較盯著那對母子的眾人的可惡了。


    世道艱難,他們也隻是想活著。


    “道德經有雲:其政察察,其民缺缺。”


    裴敘站在縣衙前,看著鳴冤鼓,眸底蘊含著無數的情緒。


    “若是不徹底糾正這一股歪風邪氣,百姓就沒辦法安居樂業。”


    裴敘沒有說的是,這其實不僅僅是地方官吏的問題,還有朝廷,以及穩坐高台之上的人的問題。


    若無明君,何談政治清明。


    “王爺,咱們還是盡快解決了這裏,趕去晉州城吧。”


    顧嬌容不必想就知道,晉州城恐怕更是民不聊生。


    她們的話音剛落,福安就已經帶著人將知縣請了過來。


    “不知王爺尊駕至此,下官有失遠迎。”


    知縣帶著一臉的討好,半彎著腰作揖,不敢抬頭仔細看裴敘。


    縱然他隻是個小小知縣,卻也不是沒聽過裴敘的名聲。


    這可是個煞神!


    就是不知道,這煞神如何來了他們這小地方。


    照理說,即便是奉旨處理蝗災一事,那也該去晉州城。


    裴敘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並未開口。


    可這一眼,足以令他心驚肉跳,不斷反思,自己做過什麽事,得罪過這個煞神。


    但他翻遍記憶,也不曾找到與這煞神有關的事情。


    肅親王一身功勳,位高權重,又是陛下的親侄子,哪裏是他這樣的小官能見到的?


    “王爺此次前來,所為何事?”


    知縣見裴敘不開口,也隻能硬著頭皮問道。


    裴敘聽見這話,適才看了他一眼,隻是那一眼透著薄涼,叫他心驚。


    “寇有為,寇知縣,本王且問你,這豐縣為何遍地乞丐,百姓又緣何要逃出城?”


    裴敘的話音剛落,寇有為便覺得心底發寒,額頭也止不住的冒冷汗。


    他知道裴敘是個難打發的,如今既問出這話,必然已經知道真相,因此戰戰兢兢的回了話。


    “王爺,下官治理無方,滿了蝗災後,縣衙庫房亦是沒能支撐下去,這才使得百姓無奈出城投奔親戚。”


    寇有為看似攬了責任,但話裏話外都隻說是蝗災的緣故,而他已經盡力了。


    裴敘冷哼一聲,給福安使了個眼色。


    “寇大人,小人連夜探查過了,自打蝗災以來,官府未曾開倉放糧,而豐縣縣城中的米鋪、糧鋪價格也在不斷攀升,如今已經是二兩銀一斤麵了。”


    二兩銀一斤麵,照太平時候,買的米麵,那可是足足夠一家子吃上一年半載了。


    “這,這……倉庫無糧,下官便是想開倉放糧,也是沒有辦法啊,至於米鋪、糧鋪,他們要也是看著市場漲價,畢竟如今城中無糧,供不應求。”


    寇有為勉強擠出一抹笑,越發討好的看著裴敘。


    “王爺,下官當真是沒有法子了,並非是不想管豐縣百姓,還望王爺明察秋毫。”


    裴敘可不信他的鬼話,這幾年國家太平,並未打仗,也不需要征集糧草,官府的糧倉如何能無糧?


    不過是寇有為的借口罷了!


    若是官府開倉放糧,那些米鋪、糧鋪又如何能趁機漲價發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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