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哥,你為什麽答應讓我去見父皇?”


    裴雲霖想不明白這個道理,便直接問了出來。


    他心裏隱隱已經知道,他的結局未必會好,畢竟裴雲清不是個能容人的人。


    如果裴雲清真的想兄友弟恭,就不可能將他圈禁於此。


    裴雲清倒是有些驚訝,他本以為裴雲霖會裝作不知道,等到見了老皇帝再做打算。


    不過這樣也好,免得再多添麻煩了。


    “我這個做哥哥的心疼一下弟弟,難道不應該嗎?還是說你已經不想見父皇了,若是這樣的話,我也不會勉強你。”


    裴雲清把問題又推回去了,他倒要看一看老八怎麽回應。


    裴雲霖到底是年紀小,沒有裴雲清的心思深,聽到這話竟生出了幾分慌張。


    “五哥,我自然是想見父皇的,我一直都很擔心父皇的身體,我隻是想不明白,是什麽讓五哥改變了主意?難不成五哥是今日才知道心疼弟弟?”


    裴雲霖目不斜視的看著他,他們彼此心裏都知道,這不過是一個借口而已。


    若是裴雲霖懂事的話,就不該追問下去。


    但裴雲霖已然打算破罐子破摔了,現在除了父皇,他再也指望不了誰。


    裴敘對他的求助無動於衷,而裴雲清,是不可能留下他的性命的。


    “這可真是幾日不見,當刮目相看。如今小八居然也敢質問我了,我該怎麽回答你才好呢?”


    裴雲清歪了歪頭,似乎在為他的話苦惱。


    但很快他就又回答道:“既然你已經這樣想了,那我也不必再找借口了,你就當我今日良心發現,願意讓你們父子團圓吧。”


    反正老皇帝活不過今夜了,若是可能的話,最好死在裴雲霖的麵前。


    裴雲霖沒想到裴雲清連裝也不再裝了,可如今人強他弱,即便他心中再不滿,也沒有辦法。


    “既然五哥都這樣說了,我似乎也沒有什麽好說的了。”


    裴雲霖垂下眸子,不再與他爭辯。


    裴雲清看著他的反應,就知道他的想法。


    “小八你若是識趣一點,我自然不會為難你,畢竟你我也是兄弟,但若是你不懂事,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目前來說,他雖然有殺裴雲霖的念頭,但卻還不算強烈。


    裴雲霖卻不相信他的話,若是裴雲清真的想要和他演兄友弟恭,就不會等到今天了。


    裴雲清今日說這樣的話,八成是在哄騙他,說不準還有後手等著他呢。


    “五哥,我如今沒有別的想法,隻想好好的活下去。”


    裴雲霖這話並不是假話,他被關的這些天,漸漸已經沒有了當初的念頭,畢竟在生與死麵前,他還是知道怎麽做選擇的。


    “小八,你是我的弟弟,就算我們不是一個母親,我也不會虧待你,但前提是,你要記住你的身份,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


    裴雲清笑的溫和,但在場的人都知道,這人是個笑麵虎。


    就算裴雲清現在不殺裴雲霖,依照他的手段,裴雲霖將來也會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死掉。


    沒有哪一個帝王,會讓威脅自己的存在長久的活著。


    就像老皇帝一般,他忌憚裴敘的父親,因此在坐穩江山以後,就迫不及待的將他殺了。


    “五哥說的是,我們到底是兄弟。”


    裴雲霖垂眸道,至於他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隻有他自己知道了,裴雲清也不想去探究。


    “既然你都明白,那我就不和你費口舌了,等到晚上的時候我讓胡德全來接你。”


    裴雲清丟下這句話便離開了,他還有事情要做呢。


    朝廷的勢力還未完全收攏,並不是所有人都臣服於他。


    裴雲清從前竟然不知,居然會有大臣看著裴敘的臉色行事。


    在他的記憶中,裴敘一直都是被眾人所忌憚的存在。


    裴雲霖雖然不知道朝中的事情,可他也能猜到,裴雲清必然是有一攤子的麻煩的。


    今晚就是他最後的機會。


    就算他已經猜到結局如何,也想再為自己試一次。


    沒有人會甘心等待著死亡來臨,哪怕努力過後還是會死,但至少沒有那麽遺憾。


    裴雲霖從出生就注定了會輸,即便是再努力,也不會比現在的結局更好。


    可縱使如此,他也不能坦然赴死。


    誰叫他生在了皇家,做了皇子呢?


    若有來世的話,裴雲霖也希望自己生在尋常人家,能夠在父母慈愛的環境裏成長。


    他望著裴雲清的身影,呆呆的出神。


    裴雲清可沒工夫管這小屁孩兒,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胡德全,我想你知道今晚帶他過去後該怎麽做。”


    裴雲清走到禦書房前,突然開口道。


    他似乎是想要檢驗胡德全的忠心,但又像是已經完全的信任他,所以才把這件事交給他辦。


    “老奴知道。”


    胡德全都已經對皇帝動手,自然也沒有什麽好束手束腳的了。


    如今已經走到這一步,無論好壞,都沒有回頭的可能了。


    胡德全看著裴雲清邁進禦書房的身影,久久的站立在那裏,沒有離去。


    傍晚,他便如約到了裴雲霖的麵前。


    “八皇子,老奴來接你去看陛下了。”


    胡德全麵對這個即將丟掉性命的皇子,仍舊畢恭畢敬。


    他這樣的態度,其實裴雲霖是看不懂的。


    “有勞胡公公了。”


    裴雲霖點了點頭,跟著胡德全往皇帝的寢宮去。


    這一路上,裴雲霖的忐忑並沒有減少。


    可到了皇帝的寢宮時,他突然又沒有那麽緊張了。


    他心道:怪不得裴雲清如今鬆了口,願意讓他見父皇呢,恐怕是父皇的大限將至了。


    如果皇帝死在裴雲清的麵前,外人自然會懷疑是裴雲清動了手,但如果皇帝是死在八皇子的麵前,就沒有人這樣猜想了。


    “父皇,兒臣來看你了。”


    不管怎麽樣,裴雲霖既然已經來了,就沒有回去的可能。


    他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到了皇帝的床前。


    老皇帝此時已經毫無精神,就連開口說話也很是費勁。


    好在裴雲霖是有些眼力勁兒的,他看到老皇帝費力的張開了口,似乎是有話想要和他說,於是他走到了皇帝的麵前,彎下了身子,俯耳去聽。


    而在一旁的胡德全,並不能聽清他們的話。


    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一個將死之人,對著小兒子說了什麽,又能有什麽影響呢。


    “兒臣知道了,父皇,你不用太擔心兒臣,兒臣已經長大了,而且五哥對兒臣很好,想必以後也不會虧待兒臣。”


    裴雲霖握住了老皇帝的手,聲淚俱下。


    老皇帝想要抬手摸摸他的頭,但最終也隻能作罷。


    他這個小兒子,從來沒有得過他的正眼。


    畢竟他已經有了兩個現成的兒子,其中一個就是最喜歡的老三,而老三又時常在他的眼前,太子也還算爭氣。


    他既然是皇帝,就注定不可能和普通人家的父親一樣,他也認為兒子是能理解他的。


    直到今日他看到了小八,才恍然明白過來,他的每一個兒子其實都是需要他的注意的。


    可他明白過來也已經晚了。


    “去吧,朕累了,想睡覺了。”


    老皇帝的聲音嘶啞,充滿了疲倦。


    裴雲霖突然有一種預感,或許這是他最後一次見自己的父親。


    他跟著胡德全往前走了兩步,下意識的就又回過了頭,對著父親跪了下來。


    而老皇帝的手,也在此時垂了下來。


    他看上去似乎真的已經支撐不下去了。


    裴雲霖的心開始狂跳,他有些拿不準主意,自己該不該走到父皇麵前看一看?


    如果他就這樣走掉的話,是否是一個好選擇?


    但他又想到父皇在自己耳側說的話,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這或許也是他唯一活命的機會。


    裴雲霖狠了狠心,終究還是沒有走過去,而是離開了寢宮。


    他要找到父皇所說的那個人,把消息遞出去給裴敘。


    雖然他不知道,父皇為何覺得裴敘會對五哥動手,又是否會留下他的性命,但他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


    “胡公公,今日勞煩你來帶我看父皇,我的心情不太好,想在宮裏走一走可以嗎?”


    裴雲霖到底是個小少年,並不能構成威脅,又是胡德全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這點小小的條件他沒有不應的道理。


    “八皇子若是想走一走,散散心自然是可以的,不過老奴得陪著八皇子,還望八王子能夠理解。”


    胡德全到底沒有放任他自己亂走,畢竟要是出了事,他可擔不起。


    “當然可以,胡公公不嫌麻煩的話,就勞煩你陪我走一走了。”


    裴雲霖知道,他如果拒絕了胡德全,就不可能在宮裏走動了,這是他唯一的機會,他不能放棄。


    大不了等他找到人以後,再想法子支走胡德全,或是悄悄的把消息遞過去。


    雖然這樣的想法有些天真,可他也別無選擇了。


    胡德全見裴雲霖沒有拒絕,也放心了一些。


    “八皇子,你也別怪老奴多嘴,如今這樣的情況,咱們隻能看著五皇子的臉色過日子才能活下去,你也改改自己的脾氣,不要總是像今天上午那般說話,萬一把五皇子惹急了,吃苦頭的還是你。”


    胡德全本不該說這樣一番話,可他看著身邊的少年,還是想要提點一番。


    小小年紀就這樣死了的話,未免有些太可惜。


    “胡公公說的是,我也知道你是為我好,我以後會注意的,今日這般也是因為太著急了。”


    裴雲霖垂眸應道,其實他和胡德全都明白,或許他已經沒有以後了。


    “胡公公,你為什麽會幫五哥?”


    裴雲霖並不了解在晉州城發生的事情,他是在突然之間發現,京城的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三哥和太子哥哥突然死掉,父皇也重病臥床,權力都集中在了五哥的手中。


    胡德全當然知道八皇子不了解這些,因此他露出了一抹苦笑。


    “殿下,有些時候命運是很會和人開玩笑的。”


    胡德全雖然有一肚子的苦衷,但卻不敢說出來。


    他不知道這周圍是否有裴雲清的眼線,也不知道裴雲清現在是否信任於他,他與裴雲霖說這一番話,已經是看在往日情誼的份兒上了。


    “既然胡公公有苦衷,我也就不勉強了,畢竟我也不過是個孩子,幫不上你的忙。”


    裴雲霖倒是肯承認自己是小孩,不過他這話也沒有錯。


    胡德全又是歎氣,也不再說話了。


    他們兩個人的境地都沒有好多少,不過是苟且求生罷了。


    原本他再熬上個兩年,就能回鄉了,可如今隻怕是要老死在這宮中了。


    裴雲清不可能放任他離開,從看著他殺死裴雲照開始,他就注定逃不開了。


    裴雲霖見胡德全陷入了自己的情緒當中,便開始往四周看去。


    他不知道究竟誰才是父皇的人,也不知道誰才可以信任,隻能憑借運氣。


    但他的運氣似乎不錯,也或許是裴敘就在等這一天。


    裴雲霖在宮裏轉了一圈兒,終於把父皇給他的消息遞了出去。


    胡德全的耐心也耗盡了,開始催促他回去。


    “殿下,今天你也累了,明日或許五皇子還會來看你,你還是早些休息吧。”


    胡德全這話也算是給他提醒了,假使今天晚上陛下駕崩,那麽或許天不亮,這宮裏就要熱鬧起來了。


    裴雲清還沒有完全掌控朝臣,尤其是以顧思道為首的將領,似乎都在觀望狀態。


    裴雲清實在想不明白,這群莽夫為什麽比文臣還要難對付。


    他哪裏知道,顧思道的女兒欠了顧嬌容一個人情,還將從小佩戴到大的貼身玉佩都送給了顧嬌容,如今顧嬌容拿著玉佩找上門,讓他做的僅僅就是不向裴雲清低頭,一切由裴敘擔著,他怎麽可能拒絕?


    顧思道並非是個莽夫,他是極有頭腦的,隻看現在的局勢也知道,他們不該下場。


    肅親王的態度不明,就是最大的問題。


    顧思道雖然與裴敘沒有打過太多的交道,可也知道,裴敘並不簡單。


    如今顧嬌容拿著玉佩找上門,何嚐不是給他一個搭上肅親王的機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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