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雪從樹枝上化開,透明水珠順著深褐色枝幹一滴一滴往下落,亭子前薄薄一層白雪已經被小孩的腳印染上,雜亂的腳印露出地麵鋪的小石子路。


    雪後總是冷的,陳皮穿著灰色外套,稚嫩的臉凍得通紅,十歲小孩右膝弓起,重力往下壓,上身穩,左手抓著九勾爪橫在頸側,眼神凶狠像一條毒蛇,死死盯著十米開外坐在輪椅上的青年。


    “你放手!”


    “是你先打的。”


    青年身著紅色對襟長袍,黑色精致扣子落在脖子下麵,披著米白色狐裘大衣,長發自然垂在身前,手上捏著那九爪勾,冷白修長的手關節泛著紅,許是和這倒黴孩子對峙好一會兒了。


    張海哥看著對麵的陳皮,手突然一鬆,陳皮措不及防一點力都沒收,慣性朝後麵倒去,泥濘的土混著雪水黏在身上,陳皮懵。


    小孩兒立即反應過來,他腳下一用力,站起身,隻見青年控製著輪椅正往回走,看都不看他一眼,心中怒氣升騰,比剛才還要濃鬱。


    他直接把九勾爪甩了出去,眼瞧著就要傷到那脆皮狐狸,陳皮心慌一瞬,下意識拉著繩子變了角度。


    青年側過頭,與那九勾爪就差一厘米,這次陳皮用的力道格外大,勁風吹起長發,他臉上表情不變,長睫垂下,謫仙一般。


    陳皮看愣了,然而……下一秒,九勾爪再次落在那脆皮狐狸精手上,輕飄飄地一扯,噗通!小孩兒四仰八叉的趴在地上,像是對著張海哥行了大禮。


    “拜的晚了。”


    青年嗓音低沉,聽不出什麽情緒來,他扔下九勾爪,施施然的走了。


    留下陳皮一個人睜大了雙眼,隻要張海哥回頭,就能看出來這小孩兒委屈的要哭了……


    陳皮默默詛咒他,心中罵了無數句:我怎麽就心軟了?那脆皮狐狸壞的很!總有一天我會報仇雪恨!


    想起之前把這人當成娘親,趴在他腿上睡覺,陳皮心裏一陣憋屈,惱怒中還夾雜著些許期待,也不知道在期待什麽。


    總之,這個脆皮狐狸是最難對付的人!


    對於某個小孩兒把他當成天敵這件事,張海哥毫不知情,他要困der了,快速撥動輪椅,朝著窩的方向移動,兩個大輪子速度倒是比人走的快,就是刹車這個事有點難搞。


    最近紅府很是熱鬧,來來往往,除了晚上,白天客人一個接一個,二月紅沒空聊次他,在會客廳接待客人,好在後院裏沒什麽人,張海哥才能肆無忌憚的玩著輪椅。


    沒殘之前,他從沒覺得帶輪的有多好玩,殘了之後,腦中記憶混亂,越是想要想起來,越是頭疼,隨後在院子裏輪幾圈,就好多了。


    齊墨像個老大爺似的,抱著臂,靠在門口,笑的濡沫春風,他看著青年穿著亮色嗖嗖往這邊移動,看的入神,沒注意到一個鬼鬼祟祟的男人弓著身子,左顧右盼,正好擋張海哥的路。


    青年眼神不好,他抿著唇,暗自發力,突然!眼前一個黑影襲來,隨著一聲哀嚎,張海哥默默低下頭,看著坐在自己腿上的……男人?


    輪椅還在繼續,正正好好,不偏不倚停在了齊墨身前。


    論老婆開車, 一個陌生男人突然碰瓷,坐在了老婆腿上,還停在他麵前,誰能忍!


    齊鐵嘴與張海哥對視,剛要張嘴發出尖銳爆鳴,一隻手扯著他的衣領就拎起來。


    “兄弟,碰瓷啊?”


    漆黑的墨鏡幽幽地盯著齊鐵嘴,後者幹笑兩聲“路過,路過……”


    齊墨看著他標誌性的打扮,哪能不知道是誰,說起來這個齊八爺還是他遠房親戚呢,他鬆開衣領朝著正在看戲的張海哥走了兩步。


    齊鐵嘴本以為這事揭過了,這兩人都不是能惹的主,正欲鬆口氣,墨鏡男忽然對他來了一腳,天冷地滑,他直接往後倒去,沒摔在地上,卻倒在了一個邦邦硬的懷裏。


    “張先生,有人想見你。”


    副官還是冷冷冰冰的模樣,他伸手扶好八爺,上前兩步,擱在身邊的八爺看得清楚,這家夥傷都沒好,就像個大狗,搖著尾巴就湊了上去,全程沒看他一眼。


    走了兩步後,才發覺不妥,張日山腳步一頓,側過身,露出身後的人——陸文。


    輪椅上的青年靠意念強撐著睜著眼,朝這幾個不認識的人看去,天上掉下一個男人,一個男人引來了另一個男人,另一個男人又帶來了第三個男人……


    沒印象,沒記憶,沒意思,他要回去睡覺。


    在外人眼中,張海哥就隻是瞥了一眼,眉毛皺起,隨後撥動輪椅朝著門口走去,眼看就要到門檻了,齊墨也準備好抱人了……


    噗通一聲,陸文直挺挺著跪了下來。


    張海哥手一哆嗦,他抬眼看向齊先生:咋?


    齊先生:你自己做的事,我也不知道。


    青年垂下眼,盯著腳下的門檻,手指捏的泛白。


    “對不起,張先生!”


    齊八爺張大嘴巴,捅了兩下副官,小聲八卦“副官呐,發生了什麽?”


    “一時半會兒解釋不清。”


    “那就長話短說。”


    “……”


    “行吧,我不問這個,問你家佛爺,他窩在家好幾天了,也不見人,是不是偷偷謀劃什麽呢?”


    “……”


    而這邊陸文聲淚俱下,把自己的錯全部說出來,林景淮死後,林智當上村長,守護昭山村,阿婆和陳若華一起下葬,辦一個風風光光的葬禮。


    陸文的事,佛爺和張日山都沒管,也不是不管,是還沒想好處理方式,軍職還在,但他一定要見張海哥,副官就帶著他來了。


    張海哥冷著臉,從陸文的話裏他想起一點,昭山墓裏那個笑的很假的少年,忽然開口“你去南疆找樓棄,繼續往下查。”


    這句話,叫陸文一愣,他抬起頭看著這半殘的強大青年,心中灌入暖流,他連忙磕了一個頭,站起身又鞠躬道:“張先生,您真的是一個大好人!”


    莫名其妙被發了一張好人卡的張海哥:“……”


    可算是打發走了,張海哥鬆開扶手,正要朝著齊先生伸去,背後一道聲音傳來,手就這麽水靈靈的停在半空,精致臉上出現了一道破敗的死氣。


    齊墨笑的肩膀發顫,小白菜咋這麽好玩兒?


    “張先生,有人找你。”


    灰敗青年轉過身,二月紅一身白色長袍,上麵繡著紅色花紋,身邊站著的是穿著深灰西裝,戴著金絲眼鏡的青年。


    齊墨笑意淡下去,這兩人一個神似,一個形似,buff疊滿。


    果不其然,張海哥臉色冷冷,瞧著二月紅半天,又把視線轉移到那個分外熟悉的臉,看了許久。


    離得近得人立即能感受到嗖嗖冷氣從腳底冒起,莫名其妙的警戒心提起來,對危險感知敏感的齊八爺立即躲在了副官身後,又害怕又好奇地看過去。


    唯獨解九爺沒察覺到,他見青年一直盯著自己,下意識摸摸下巴,這張海哥……不會是看上我了吧?不行的,他不喜歡男人!


    刹那,銀光在青年手中閃過,一把鋒利的匕首直麵而來,解九爺心中一跳,這個速度他根本就躲不掉!


    冷光閃過,從臉側唰的一下劃過,斬斷幾縷發絲。


    解九爺僵在原地,等回過神來時,齊墨早就抱著人走進了房裏,大門一關。


    這個變故導致他們幾個陷入長久沉默,冷汗冒起,是啊,那人從來不是什麽善茬,是心狠手辣的毒蛇,這些天真的是被他乖巧的樣子迷惑到了。


    “喂,我就是想跟你下個棋!”解九爺被拒了兩次,一次是張海哥,一次是二月紅,這次又是張海哥,到底怎麽著了啊!


    幾秒後,大門開了,齊墨鑽出一個腦袋,笑著說道:“看不出來嗎,他看見你這張臉就煩。”


    解九爺:“……”


    “二爺,我長得醜嗎?”


    二月紅愣了愣,朝他臉看去,仔細打量,才道:“不醜。”


    八爺走了過來,拍拍小解九的肩“天晚了,回家睡覺吧。”


    副官經過他時,腳步一頓“別難過。”


    解九爺:“……”


    一群損友!!!


    人走後,二月紅坐在椅子上品著小茶,美滋滋的想:耳根子終於清淨。


    不多時,陳皮盯著滿身泥走進來,語氣悶悶“師父……”


    “我被人欺負了。”


    二月紅立即放下茶杯,站起身,三步並作兩步朝陳皮走去“是誰?”


    好呀,敢欺負他二月紅的徒弟,還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師父會幫我打回去嗎?”


    麵對小徒弟期翼的神色,二月紅想也沒想道:“你把事情說清楚,我定去討個說法,一定不會讓你受委屈!”


    陳皮幽幽道:“張海哥。”


    二月紅:“……”


    他摸了摸下巴,往後退了兩步,又轉過身,好像很忙,又好像不知道在忙什麽。


    “師父,你剛剛說過你會幫……”


    “陳皮呀,今天的功課做好了嗎?”


    陳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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