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農場的冬天比部隊的更難熬。


    特別是被下放到這裏勞動的,手上臉上腳上,沒有生凍瘡的。


    因此梁春宜把藥拿出來時,第一個拿的就是凍瘡膏。


    “媽,這是我自己做的,你和爸還有爺爺奶奶別舍不得用。楚州那邊的山裏藥材多,用完了就讓我婆婆給我寫信,我給你們寄。”


    林書墨看著那滿滿一布兜的藥,眼眶發熱。


    “這也太多了,你給你公婆留了嗎?”


    “留了,這些是專門分出來給你們的。媽,我現在可是醫生,製藥自己用,那當然得保證所有人都能用到了。”


    梁奶奶走了過來,拿起瓶子裏的藥,打開聞了聞。


    她放下,又打開聞了聞,所有的藥看一遍,她看著梁春宜的目光驚訝又驕傲。


    “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


    “對。”


    梁奶奶剛想開口要問什麽,梁春宜忽然轉身看向和她爸還有爺爺說話的陸長州。


    “媽她們住的房子你讓場長領你看看用不用修一下。”


    林書墨立馬說:“不用不用,場長剛入冬就組織所有人修了房子,怕大雪壓塌了。”


    梁春宜點頭,正想說好,陸長州從椅子上站起來:“我去看看,入春雪會化,也容易漏水。”


    吉寶和樂寶也蹦蹦噠噠地出去了,他們在屋裏待不住,喜歡各種跑。


    梁奶奶摸了摸梁春宜的頭:“當初讓你嫁給長州,有沒有覺得委屈?”


    梁春宜點頭又搖頭,低垂著眼眸整理藥說:“一開始委屈,後來我知道了,你們是為我好,我就不委屈了。長州還有他家裏人對我也好,就更不委屈了。”


    或許原主還是委屈的,她和陸長州的性格不合適,她討厭陸長州硬邦邦不會說情話的模樣。


    但也是導致原主書裏死亡的原因,梁春宜不知道她怎麽過來的。


    但是原主不在了,她就隻想好好活著。


    她和原主性格不一樣,她喜歡陸長州的模樣,也喜歡他話不多但是有擔當的性格。


    她現在已經在這個世界了,她現在就是梁春宜,她不會多想原主的事情,她會好好和陸長州一起生活。


    梁奶奶似釋懷又似欣慰地說:“你過得好就好。你在學醫上很有天賦,如果我爹還在,他會非常高興。這些藥,是他都配不出來的。”


    梁春宜沉默了會兒,還是說道:“奶奶,這些藥方不是我自己想的,是我偶然得的古籍上的藥方。”


    梁奶奶詫異了下,隨即道:“以後這話別說了,書收好也別再拿出來看。”她語氣很嚴肅。


    林書墨在旁邊也這樣認真叮囑:“聽你奶奶的。咱家就是因為有很多不該有的書,才落得現在這個下場。”


    梁文正攬住林書墨肩膀,痛惜道:“不是書的錯,是……是……唉!”


    他重重歎口氣,他也不知道該怪誰。


    梁爺爺這時站出來:“好了,都別說了,這個話題打住。”


    林書墨拉著梁春宜的手,細細問她和陸長州還有孩子在楚州生活是什麽樣的。


    梁春宜便撿著一些有趣的事講給她們聽。


    林書墨聽得眉眼舒展,臉上的愁思都消失了很多。


    這時候她和梁文正也無比慶幸,當初想盡辦法把梁春宜摘了出去,並且讓她嫁給陸長州。


    不然這樣如花似玉的女兒跟著他們,不知道會吃多大的苦頭。


    他們知道,那些被下放的漂亮姑娘,現在過的什麽日子。


    幹重活,生活的苦還是次要的,最怕遇到一些渾水摸魚的渣滓,女孩兒的一生都毀了。


    陸長州跟著場長走在農場裏,他在外麵,下放人住的宿舍,每個都檢查了,將會漏水的地方補了補。


    隨後他又去看了看梁文正他們工作的地方,找出來了些安全隱患,還幫著加固了牲畜住的地方。


    吉寶和樂寶是第一次見到高頭大馬,直接呆住不動了,看著馬不停驚訝地眨眼睛。


    吉寶:“爸爸,這就是書上的大馬嗎?”


    樂寶更興奮地指著一匹白色的馬:“爸爸,白龍馬!白龍馬!”


    場長“哈哈”大笑,揉了揉樂寶的腦袋:“呦,你還知道白龍馬呢。”


    樂寶一昂腦袋:“對啊,我還知道孫悟空、唐僧、豬八戒、和沙僧呢。”


    吉寶:“還有很多妖怪我們也知道。”


    場長看著兩個努力表現自己很厲害的小朋友,笑得更大聲了。


    “不錯不錯,都是愛學習的孩子。”


    他又看向陸長州:“你家這孩子咋教育的?怎麽懂得那麽多?你是不知道我家那幾個皮猴,隻會上房揭瓦,看書就頭疼。”


    場長說的是他的孫輩,他隻比陸大龍小幾歲。


    陸長州摸著兩個孩子的後腦勺:“是我媳婦教的。”


    他平時工作忙,雖然梁春宜讓他教過孩子,但那隻是他閑的時候,對孩子付出更多的還是梁春宜。


    場長感慨一句:“你有個好媳婦啊!”


    陸長州勾了勾唇角:“我也覺得。”


    *


    從農場裏回來,梁春宜知道分別是正常的,但還是情緒低落。


    吉寶和樂寶陪著梁春宜,奶聲奶氣和她說他們見到了白龍馬。


    樂寶:“爸爸還讓我和哥哥騎了,馬特別高,他還會甩鼻子。”


    吉寶:“爸爸是是打響鼻。”


    樂寶:“它也甩鼻子了。”


    吉寶和她爭論起來,梁春宜就看著兄妹倆吵。那點低落的情緒,忽然就沒了。


    陸江陸河剛剛從外麵跑回來,聽到吉寶樂寶說看到白龍馬了,還騎了,兩個小孩馬上拉著吉寶樂寶開始問。


    梁春宜讓小孩子自己去玩,她正要回房間看看陸長州收拾的東西怎麽樣了。


    這時候,趙明明過來了。


    梁春宜還有些驚訝,不過還是笑著說:“你們年禮已經送了,今天你送什麽我家都不會要的。”


    趙明明撓撓腦袋,朝梁春宜靦腆地笑:“嫂子,我不是來送禮的,我來找您的。”


    “找我?找我什麽事啊?”


    梁春宜沒想到趙明明會特意過來找她,她和趙明明沒有私下相處過,兩人的關係也隻是見麵打招呼的那種。


    她和陸長州的很多朋友,關係都是這樣。


    “我來找您學醫。”


    “學醫?”梁春宜這下子是真的震驚了。


    “你爸媽知道嗎?”


    趙明明搖頭:“他們不知道,是我想學。”


    梁春宜:“你還是先和你爸媽商量吧,商量好,讓你媽媽領著你來找我。”


    趙明明:“嫂子,是我自己想學,和我爸媽沒有關係。”


    梁春宜就知道,十幾歲的孩子正直叛逆期,擱後世,他也是才高中畢業,性格衝動考慮不全很正常。


    她和他說:“你現在還不滿十八歲,沒有自主做主的權力,去找你爸媽商量,讓你爸媽同意了再說。”


    梁春宜可是聽吳憂和羅素英說過話,她想把小兒子也送去部隊,這樣所有的孩子都不用擔心了,以後在部隊裏好好工作就行。


    趙明明看梁春宜堅持,他隻能垂頭喪氣地先回家。


    晚上的趙家,因為趙明明的決定,爆發了一場爭吵。


    不過因為都在屋子裏說的話,梁春宜隻是隱隱約約聽到了幾句。


    她猜到了是因為啥,就沒有仔細去聽,如果之後趙明明沒再找她,結果就非常顯而易見了。


    倒是羅素英說了句:“隔壁又吵啥呢?不會趙明光又氣吳憂了吧,我去看看。”


    陸大龍一把拉住了她:“這是吃飯時間,人家在屋裏吃,吵架聲音也不大,就是不想被人知道,你別去了。”


    羅素英一想也是,坐下繼續吃飯:“那估計問題不大。”


    而此時的農場,大家在食堂打了飯,各自回屋去吃。


    每個的宿舍都不是住的一個人,多的十來個,少的三四個,看房間的大小。


    林書墨他們住的是條件看起來最不好的宿舍,一個房間住八個人。


    不過住這麽久了,大家都就算不熟悉也熟悉了,更何況,這個宿舍裏都是以前的林書墨和梁文正的朋友或者交好的同事,關係自然更好。


    能住的這樣順心,梁文正和林書墨剛過來就知道,是親家幫了忙。


    這樣的忙幫著那麽多,林書墨和梁文正對於羅素英、陸大龍,已經不知道拿什麽還了。


    吃過飯,天已經完全黑下來,四周開始安靜下來。


    梁奶奶把手裏的凍瘡膏分給宿舍裏的人。


    梁文正的一個好友黃教授拿著藥感歎:“還是生閨女好,處處想著父母。”


    梁文正:“生男生女一個樣,隻要孩子本性是好的,都會記掛父母。”


    但是這個時代,也早就了很多悲劇,父子反目,母子反目,夫妻反目的比比皆是。


    黃教授重重歎口氣:“我這一生也挺失敗的,就那一個孩子,教育出來還狼心狗肺。”


    說著他一臉苦笑:兒子把他這個老子舉報到下放的,這苦他也是體驗到了。


    梁文正沒說什麽,拍拍他肩膀。


    凍瘡膏給宿舍所有人分完,大家睡前塗著,傷處的癢痛瞬間緩解很多。


    頓時,大家對梁春宜和梁文正一家的感謝,猶如江水湧到心間。


    如果沒有梁文正一家人,他們現在的日子,比現在更慘。


    現在雖說每天做很多活,還定期上台自我批評改正,可對比一開始的瘋狂,確實好多了。


    他們對現在的日子很滿意,已經快想不起來以前在大學裏意氣風發,壯誌躊躇的模樣了。


    *


    翌日,梁春宜剛吃過早飯,吳憂領著趙明明進來了。


    聽完吳憂和趙明明的話,陸家所有人都一臉詫異,默契轉頭看向梁春宜的方向。


    梁春宜頭疼地揉揉腦袋:“不是我不想教他,我馬上就要離開西北了,我想教他也有心無力。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學醫非常枯燥,需要學習的內容隻能死記硬背,一遍遍重複背,沒有十來年的學習,根本給人看不了病。”


    趙明明的年紀在後世不大,正好快上大學的年紀,想學醫並不晚,但需要付出很大的心力去學習。


    一旦中間崩潰,那就是功虧一簣,不僅白學,還浪費了很多時間。


    吳憂聽到梁春宜這樣說,立馬道:“你回楚州沒事,你布置任務,我給你監督他學。實在不行,讓他跟著你們去楚州,他吃穿用度的錢,我付給你們夫妻。”


    梁春宜和陸長州也看出來了,吳憂和趙明明,是鐵了心想讓她教他。


    梁春宜看著他:“學醫這條路並不好走,既然學了,就得學精學透,對病人的身體負責,你確定你們下得了這個苦勁兒?”


    趙明明急切又用力地點頭:“我願意!”


    “好。”


    梁春宜說:“我可以教你,不過你現在零基本,先背《本草綱目》吧,就背到這裏。一個月時間,如果你做不到,以後學醫的事就別再提了,你不合適這個職業。”


    趙明明一臉高興,好像重新充滿能量,重重點頭:“我會背下來的!謝謝老師!”


    梁春宜有之前她用過的《本草綱目》,但沒有在西北,她和趙明明說:“等我回去了給你寄,你這邊書不好買。”


    趙明明更加開心了,覺得梁老師對他真好。


    *


    從西北火車站到楚州火車站,這一路上倒是安穩,在臥鋪車廂還是比在硬座更安全,倒是沒碰見什麽事,硬座來這裏換位的也沒有。


    一路上平平穩穩到火車站,梁春宜和陸長州、陸大姑帶著信,先去招待所開了兩個房間。


    招待所有熱水,還有洗澡的地方。


    梁春宜、陸大姑領著樂寶,陸長州領著吉寶,一家子痛痛快快洗了個澡,躺在床上休息。


    梁春宜恢複了精力,便想要出去國營藥店看看,她想買種子買藥。


    陸長州:“我帶你去。”


    論對楚州這裏的了解,那陸長州比梁春宜知道的可多多了。


    陸大姑和孩子留在招待所,梁春宜特意囑咐陸大姑把門反鎖了,不是她和陸長州回來,誰敲門都不要開。


    然後她和陸長州才出發去國營藥店。


    楚州市的國營藥店確實比縣裏的大多了,藥材品種也多,藥材的種子更多。


    梁春宜看到那各種藥材,如同掉進了米缸裏的小老鼠,興奮得不行。


    整個藥店井然有序,賣藥的、收藥的、給病人熬藥的,忙忙碌碌又朝陽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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