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之野置身黑暗,


    幸好,她找回了奶奶,自己若離去,她應該沒那麽痛苦。


    他低頭戀戀不舍地,看身旁喋喋不休的人,這個發著光的姑娘,正在給予他無數美好期許,


    他隻是在腦海裏想一想那畫麵,就覺得很幸福。


    心之所係,愛之所在,惟願你我皆無恙;


    如果做不到皆無恙,你無恙,亦可。


    兩人為了省電,把手電筒關了。


    黑暗中,兩人依偎在一起。


    宋清清絮絮叨叨,想得到他的回應,但,好似沒聽到,於是出聲詢問,


    “陸之野,你在聽嗎?”


    陸之野鼻間輕輕嗯了一聲,沒有再給更多反饋了,


    她有點疑惑,再想說點什麽,便聽到了外麵傳來了聲音,


    “陸隊!!!


    嫂子!!!


    陸隊!!!


    嫂子!!!”


    宋清清立即往那邊挪了挪,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大聲回應,


    “我們在這裏!!!這裏!!!”


    然後回過身,抓著旁邊人的手,高興地道,


    “陸之野,他們來了,他們來了,我們可以出去了!”


    陸之野用盡最後的精神維持體力,


    反握住她的手,


    斷斷續續的道,


    “清清,你聽我說。


    我愛你。。。陸之野永遠。。。愛宋清清。。。


    我願意的。。。不許哭。。。不許自責。。。


    待會。。你。。先出去。。。再讓。。他們。。來救我。。。


    如果。。。萬一。。。我醒不過來。。。


    清清,不許哭,我放你自由。。。


    不欠。。。不念。。。


    你好好的。。。


    我。安心。。。”


    “陸之野,你怎麽了?


    你別嚇我!!!”


    宋清清立起身,手放在他的腋下,想要抱他起來,巨大的身軀便失控般,朝她傾斜著撲過來。


    外麵聲音傳來的方向,磚瓦石粒被挖開,


    天已大亮,


    光從外麵射進來,


    “陸隊,嫂子!”


    好多人的呼喚聲,


    還有糯米的吠聲,


    外麵的聲音嘈雜無比,


    她都聽不見。


    小小的人原本奮力支撐著,當她的手伸到後背,便再也無法再抱下去,那裏有一個空洞,她整個手掌,都無法覆蓋的空洞。


    隻一瞬,她跟著墜入空洞,


    陷入了寂靜無聲、冰冷刺骨的冰淵,


    怎麽可以?


    怎麽舍得?


    怎麽可能?


    世界這麽安靜,不能大聲喧嘩,


    她輕輕的附在陸之野耳邊,


    用最認真溫柔的語氣輕聲道,


    “陸之野,如果你敢死,我便什麽都不要,跟你一起走。


    宋清清,從不食言。”


    陸之野原本因力竭,而半眯的眸子睜開了,他奮力用頭蹭了蹭她的發絲,予以回應,最後,徹底失去知覺。


    清清,不許,這麽任性。


    李偉手腳並用爬了進來,“嫂子,我來幫你。”


    然後把陸之野放在自己背上,又爬了出去。


    一轉眼,救援人員將二人安置好,


    陸之野趴在擔架上,宋清清坐在卡車裏,


    車搖搖晃晃,她很平靜,沒有淚水沒有哭泣沒有表情,隻用雙手死死地包裹著陸之野的手,用來提醒自己,他還在。


    但,越來越微弱的呼吸,越來越冰冷的手,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


    她握住的不過是指間沙,


    一碰就散。


    卡車直接開到營地的醫療帳篷門口,錢副院長、劉醫生等一眾醫生,都已經等在那裏,李偉在路上用對講機,簡單說明了一下陸之野的情況,所以提前做好了手術準備。


    四個戰士上來,


    陸之野被匆匆抬下車,


    宋清清跟在後麵,她雙眼空洞,茫然的看著自己空掉的手,滿是鮮血的手,


    嘴裏還喃喃地念著陸之野的名字。


    小芹從人群裏鑽了出來,一把抱住搖搖欲墜的宋清清,心疼不已,


    她從錢副院長那裏,得到宋清清被困的消息,急急忙忙從北城趕來的,還沒來得及告訴宋家人,幸好,


    “清清,你有沒有受傷?”


    宋清清一點回應都沒給,小芹受不了她這失魂落魄的模樣,紅著眼扶她的頭跟自己對視,


    “宋清清,你看著我。


    陸之野還沒死,你振作起來,我們一起救他。”


    聽到陸之野三個字,她的眼神終於有了一點變化,她雙膝一軟跪倒在地,


    “小芹,大嫂,你讓華神醫救他好不好?我求你了,求求你們了!


    他是為了救我,都是我的錯,我不應該去那裏,是我自以為是。


    都是我的錯,你打我吧,都是我的錯!”


    宋清清抓著小芹的手,不斷往自己身上捶,整個人徹底崩潰瘋魔了。


    見如此,小芹隻能狠心,一手刀將人敲暈,交給了旁邊的護士,


    “辛苦你們帶宋醫生去休息,我先去手術室,她醒來立即叫我。”


    去到手術室的時候,裏麵隻有心電圖監護儀的聲音,而且滴滴聲越來越慢,


    陸之野依舊趴在手術台上,


    醫生卻沒有開始動手,


    因為無處動手,無從下手。


    他的背上,被砸了一個比手掌還大的洞,清創之後,能清楚的看到,洞裏麵身體的肌肉、皮膚、骨頭等組織,都有缺損或者被衝擊力碾碎了。


    如果不是心電圖監護儀上,還有淺淺的折線,這場景沒人相信還活著。


    小芹取出銀針包,對錢副院長道,“我來試試吧。”


    去北城後,比之前在山裏十幾年還勤奮,所以華神醫的金針術,她已經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周圍的醫生立即讓出位置,


    小芹抿了抿唇,閉眼凝神了片刻,然後開始施針,


    約莫半小時後,她渾身大汗淋漓紮下最後一根針,接著摸了一下陸之野脈象,


    也不管他是否聽得見,


    在他耳邊大聲道,


    “陸之野,是條漢子就活下去,宋清清還在等,我幫你找她來陪你。”


    重傷的病患,一定不能失去生機,不放棄,便還有希望。


    說完,小芹就去找宋清清了。


    她去到病房的時候,宋清清是醒著的,目光呆呆地看著天花板,準確來說她隻暈了3分鍾,護士剛把她帶到床邊,她就醒了。


    但是不說話,也不動。


    於是小個小護士,幫她換上幹淨衣服,扶她躺下休息,便出去了。


    小芹坐到床邊,


    “宋清清,我知道你聽得見。


    我用金針術,暫時護住了陸之野的心脈,


    你這樣,是打算放棄了嗎?”


    宋清清沒有接話,也沒有眨眼,豆大的淚珠,緩緩地從眼角滑落,沒入純白的枕頭,布套上留下一點氤氳。


    “你來山城,拯救了幾十萬人,這次疏散非常成功,震級比平城高,但傷亡比平城還要少。


    你去化工廠,針劑、清創、冷敷、包紮,這些專業處理,及時救了高陽;劉醫生說,但凡差一步,高陽就回天乏術了。


    蒼天不會對你這麽殘忍,你是有福報的人,但要主動去爭取。


    所以,現在起來,好好想想,還能怎麽做,救陸之野?”


    小芹說完,就把人從被窩裏撈了出來。


    宋清清神色黯然,


    一副厭世臉,福報?


    嗬嗬,她上上輩子應該是把天捅了個大窟窿吧,否則人生路不會像神仙曆劫一般曲折。


    “叮咚,係統上線啦。”


    胖乎乎的花栗鼠小寶,忽然跳了出來,


    “恭喜宿主完美完成拯救蒼生任務。之前的四級隱藏技能,您現在可以兌換啦。”


    什麽隱藏技能?


    “生命兌換。宿主大大,可以將你的生命倒計時,共享給一位特定人員。


    兌換比例:100:1。”


    生命倒計時餘額多少?


    “加上這次折算的獎勵,有一萬年啦。”


    兌換,給陸之野加到100歲。


    “好咧,兌換成功,陸之野將長命百歲。”


    係統,這是你最有用的一次外掛。既然來了,幫人幫到底,陸之野背上的傷,有沒有辦法?


    “小寶不是魔法師,也不是醫生,不會治傷哦。”


    說不說?不說把你烤了。


    “咳咳咳,我這裏有一顆藥,可以活死人肉白骨,拿去吧。”


    小寶說完,則逃也似的溜了。


    宋清清手裏出現了一顆,傳說中的“神奇藥丸”,沒錯,跟麥麗素長得差不多。


    她跟係統交流的片刻,小芹看來隻有幾秒。


    坐起來的宋清清,眸光裏很恢複了一點神采,她看向小芹,


    點頭道謝,


    “嫂子,我知道了。謝謝你。”


    她需要這樣鼓勵和安慰。


    宋清清立即翻滾下床,從行屍走肉複活了一般,衝向陸之野的病房。


    宋清清站在門口,看到他身上插滿了儀器,背上的金針也還沒取下來,之前她摸到的那個洞,被紗布遮掩起來;


    劉助理和一名護士在這裏看護,見她來了,默默退到一旁。


    “這裏我看著,你們去忙吧。”


    宋清清緩緩走到了病床旁邊,坐了下來,


    陸之野眼睛閉著,臉側貼著枕頭,如果能忽略慘白的臉色,跟睡著了沒兩樣;


    但,事實上,他的傷太嚴重,激發了人體的自我保護功能,讓他陷入深度昏迷,對外界的刺激不會有反應,更別說吃藥。


    她倒了一杯水,將係統給的藥丸掰成小塊,取了一點放入口中,然後喝了一小口水,


    湊到陸之野嘴邊小口喂著,沒有吞咽反應;


    鼻尖又開始酸澀,控製不了的淚腺又開始往外湧出,滾燙的淚水滴在陸之野的臉頰上,


    宋清清用手托著他的下巴微微抬高,再次嚐試,用唇封住對方,不願浪費一滴救命的藥水,


    無數次嚐試,陸之野終於將藥丸水全數吞咽下去。


    宋清清的口腔裏已滿是血腥,倒也不疼,因為舌頭麻木了。


    她重新坐回床邊的椅子,盯著他的側臉,一眼不敢眨,


    之前,很少有機會這樣靜靜的看著他的睡顏。


    宋清清腦海裏,閃過很多畫麵,


    西南被俘那晚的首次相見、擋在她身前收拾周西京、傻乎乎的拍合影、帶她回大院的家、陪她看螢火蟲、昆城分別前一夜、青海工地重逢、回北城他的無數次默默付出、生日聚會、山頂的煙火、還有兩人的抵死纏綿。。。


    每一幀每一次,陸之野都在護著她,溫柔的、霸道的、無賴的,


    從一開始的不懂,隻會笨拙地擋在她身前,到如今隻要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彼此心意,


    一起走過那麽遠的路,


    他給的愛,一直一直都在。


    連地震重傷如此,被埋在地下,隨時都會死掉,他卻依舊在強撐著出言安慰,直到能看著她平安脫險;


    甚至還要說醒不過來,就放她自由。


    這人怎麽能這樣?


    等她也愛他的時候,就說出這種刺人的話!


    混蛋陸之野!


    想著想著,又困又悲傷又疲憊,她慢慢趴在床邊睡著了。


    小芹過來取針,見到的就是這樣的畫麵,她心中不由得歎息,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無恨月長圓。


    她在得知陸之野情況的時候,就已經打電話,讓阿爸也趕來山城,特訓營的人去入口接,應該也快到了。


    小芹沒有打擾宋清清,取了件外套輕輕蓋在她身上,然後才開始給陸之野探脈。


    她微微一驚,


    剛送回來的時候,施針之前,心脈接近消失,她的金針也不過是吊著一口氣,


    不過一個小時左右,陸之野的身體,居然爆發出了如此強悍的生命力,脈搏明顯有了複蘇之象。


    小芹又細細探查了多處脈象,結果均是如此,


    她便顧不得那麽多,立即拍了拍宋清清的肩膀,


    “清清,醒醒,陸之野好轉了,你快看看!”


    宋清清被驚醒,猛地抬頭,就見到小芹笑著的臉。


    小芹依舊很激動,拉著她的手摁到陸之野的手腕上,“清清,陸之野的脈象變了,你快診一診看。”


    宋清清反應過來,馬上進行診斷,


    她做得很謹慎,三根手指指尖觸摸“寸”、“關”、“尺”三個脈位,又分別用浮取、中取、沉取三種手法,在左右手腕上仔細探查,


    那藥丸的效果立竿見影,旁邊檢測儀的折線,也明顯幅度更大,心跳有力了。


    人歡喜到了極致,反而說不出什麽,她隻笑著點頭,


    “嗯,他會好的。”


    “你太累了,吃點東西先去休息一會,我替你看著他。”


    小芹看著她,


    宋清清臉色蒼白很疲憊,眼睛卻亮晶晶的,全靠精神力支撐著。


    宋清清彎著眉眼搖頭,“嫂子,你幫忙給我弄點粥來喝吧,我想陪著他。”


    一直陪著他,再也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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