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訥言再次看見葉心薇,是在靈骨塔。


    前兩天還鮮活的笑顏,轉眼間隻剩一張黑白照片。


    他伸出手指撫上骨灰牆,照片裏的粲然笑顏跟記憶中的一樣。


    可她再也不會跟他作對,再也不會一臉得意地笑著喊他萬年老二。


    從靈骨塔出來,行走在萬物寂靜的山野之間,顧訥言隻覺得無比孤獨。


    天大地大,人潮熙攘,隻剩他自己一人。


    他生命中的最後一束光,也失去了。


    撕開一顆巧克力扔進嘴裏,明明味道應該是甜的,他卻隻嚐到苦澀。


    顧訥言苦笑一聲,他好像從來沒有擁有過她,又談何失去。


    他明明,才是最早認識她的那個人。


    回回考試,她高出他幾分,他高出第三名一百多分。


    她在後麵用筆帽戳著他的後背,挑釁地笑著,叫他萬年老二。


    可是遇到解不出的數學題,還是毫無心理負擔直接激將他,他回回都中計。


    看著她滿臉得意的小表情,他隻覺得心滿意足。


    假期的時候,他們學習之餘經常約著一起打遊戲。


    她喜歡玩馬超各種極限操作,又菜又愛玩。


    他就用盾山越塔,將對麵玩家一個個從塔裏鏟出,送到她麵前給她虐。


    他一直以為,他們是匹配的一對。


    他不在乎她的家世,不在乎她隻是寄人籬下的養女。


    即使不少人,偷偷摸摸給她塞情書,他也毫不在意。


    那些人,根本就入不了她的眼。


    她美麗,大方自信,野心勃勃,猶如天邊耀眼奪目的明珠。


    他自問配得上她的美麗,他的家世也配得上她的野心。


    她一直想考法學專業,跟張三做同事。


    以他的家世背景,可以做她最強大的後盾,護著她一路披荊斬棘乘風破浪。


    直到,那個小子的出現,他第一次感到了竹馬不敵天降的危機感。


    他還沒來得及表白,家中突生變故。


    父親生意破產,被債主追債的路上出了意外,當場人就沒了。


    母親悲痛欲絕,追隨父親而去。


    一夜之間,他從一個眾人追捧的富二代,成了一個人人可以喊打的過街老鼠。


    他最落魄潦倒的那段日子裏,葉心薇跟謝鈺在一起了。


    他被姥爺接走,別處生活。


    他回國後到處打聽她的消息,才知道她跟謝鈺分手後不知去向。


    那些年無數個看不見她的夜裏,他在夜色中反複描摹她的眉眼,她的笑顏。


    他演練過無數個重逢的畫麵,想過自己應該以什麽樣的心態去麵對她。


    她最無助的時候,求到了他門上。


    可他跟她說過的最後一句話卻是,你的死活,與我何幹。


    她的死,不是表麵上那麽簡單。


    一身寂寥的顧訥言剛進律所,小助理抱著檔案盒滿臉喜色地迎了上來。


    “顧律,您回來了。樊家那個遺產糾紛的案子,鍾主任指定要您負責。”


    “不急,我來跟鍾主任說。”顧訥言推開小助手遞過來雨前龍井,神色倦怠。


    他伸手拿起桌邊的座機,按了一個號碼出去,擱下電話,他移動鼠標,打開瀏覽器的搜索記錄。


    葉心薇被找到的第三天,家屬領回第一時間申請了火化。


    沒有葬禮,沒有告別,匆忙的仿佛怕她當場複活,開口為自己辯護似的。


    顧訥言打開郵箱,找到葉心薇當初發給他的那封求助郵件。


    她找他是為了離婚,訴求是要拿回自己名下的所有財產。


    她說,你若不幫我,我就隻有死路一條了。


    顧訥言手中的鼠標光標,在聶楚笙這個名字上停留了很久。


    “訥言,這個案子隻有你打,才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勝算,別人接不了。”鍾主任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看見風風火火直接推門而入的鍾博崖,小助理微微鞠躬致意,放下手裏的檔案盒關門離開。


    “我要休息一段時間,正好還有三十天的年假沒休。”顧訥言仰躺在老板椅上,以手遮眼,掩飾眼眶的酸澀。


    “你這不胡鬧嘛!”


    顧訥言沒有動彈,甚至沒有睜眼看鍾博崖一眼。


    鍾博崖可沒打算慣著他,一把將顧訥言從椅子上薅起,跟他大眼瞪小眼。


    “樊家這個案子,六十多個億的財產分割。老樊簽下對賭協議,要吃下百分之八十。雖然難度極大,但是隻要贏了就是五個點,咱們所能吃下兩個多億的分成。退一萬步,即便拿不到百分之八十的分割比例,千分之五的保底分成,也夠你忙活一年了。”


    “我手上案子都已經完結了,我會退出鼎晟的高級合夥人,剩餘的事情我會盡快做一個切割。”


    “你沒跟我開玩笑吧,你這種鉚足了勁兒,隻要錢不要命的拚命十三郎。這個關節,發什麽瘋。”


    “錢沒用了。剩下的時間,我想做一些自己的事情。”


    顧訥言起身,推開擋在他麵前的鍾博崖,就要離開卻被一把拽回。


    “你是律所的高級合夥人,它的生死存亡需要你出一份力......難道,是因為那個女人?”鍾博崖的神情突然帶了一絲複雜。


    顧訥言沒有搖頭,算是默認,“老鍾,鼎晟是你全部的心血。我不想因為我的私事讓它毀於一旦,我必須退出。”


    鍾博崖直直看著顧訥言半晌,拽住他手臂的手緩緩垂下。


    顧訥言想要做些什麽,別人從來攔不住他。


    “我不同意你退夥。給你放一個月的假去做你的事情,有什麽需要盡管開口,鼎晟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


    顧訥言上前,用力抱了抱鍾博崖,毅然轉身離開。


    留給他的時間不多,要在最短時間裏,他要找到她身死的真相。


    三日前,顧訥言在一則社會新聞中看到了葉心薇的名字。


    三條人命,她是其中之一。


    評論區裏,各種不堪的言論都有。


    坊間傳言甚囂塵上,情殺,兩女爭一男。


    那個心腸歹毒的女人,害死了那對情侶之後,為了逃脫法律的製裁跳水自戕。


    顧訥言不信這樣的傳言,他不能容忍她人都不在了,還要遭受這樣的流言蜚語。


    他必須找出真相,還她一個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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