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林長海,海城二小的數學老師。


    這是李鵬飛,海城中學的俄語老師。”


    阮文斌一臉熱情地同阮淼淼介紹著,被介紹的兩人也禮貌地起身同阮淼淼打著招呼。


    兩人長相周正,是這個年代喜歡的那種國字臉,工作聽起來也不錯,似乎讓人挑不出錯來。


    可是,阮淼淼心中的詭異感卻更濃了。


    她注意到,重新坐回沙發上的時候,李鵬飛的身子和腿是朝著林長海那一邊的,在心理學上來說,在這間屋子裏,李鵬飛比較依賴林長海。


    “淼淼,快,快來換上媽給你新買的羽絨服,這可是媽托人從港城那邊給你帶回來的,聽說又輕薄又保暖,你快穿上試試!”


    阮淼淼還沒想出什麽的時候,陳娟寶貝地拿著一件衣服招呼著阮淼淼上樓。


    等她試完衣服回來的時候,林長海和李鵬飛已經離去。


    畢竟,明兒就是除夕,家家戶戶都要忙著籌備新年,就連陳娟都拉著阮淼淼貼著對聯。


    閨女跟著回來過年,阮民強心裏高興,直接戴上圍裙,擼起袖子,鑽進了廚房準備給閨女炸各種丸子……


    阮家樂嗬嗬準備著過年的時候,錢省某農場,周家一家子和沈清明的臉色卻都青了。


    革委會雖然快要被取締了,如今已經不如往日威風了。


    但是,想要針對周鐵民一家和沈清明,那還是輕而易舉的事。


    更何況,這一家子得罪的還是周景雲這種在省委秘書麵前都掛上號的大人物。


    一家子分到的農場與其說是農場,倒不如說是礦場,主產的還是煤炭。


    作為被針對的對象,周鐵民和幾個兒子連同著隻是領了證還沒來得及擺酒的女婿沈清明一起都被分配到了地下去挖煤。


    作為一個有後世記憶的人,沈清明可太清楚下煤礦的危險性。


    他吵著鬧著不想去下礦,得來的卻是一頓毒打。


    沒挨過幾頓打,沈清明便乖乖地跟著周家幾個男人去下礦了。


    到了每次從礦井裏下到煤礦,沈清明都覺得自己好像是到了另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四周都是堅硬的岩石和漆黑的煤層,空氣中充斥著煤塵專有的味道,光線在此處變得暗淡,隻有頭頂上戴著的礦燈發出稀疏的光芒。


    跟在周家幾個男人的屁股後麵,沈清明手裏拿著工具,在蜿蜒的礦道間行走,越走,沈清明的心中就越是迷茫:夢中那風風光光的自己真的是真實存在的嗎?


    會不會是自己吃不了苦,臆造出來的夢境?


    當初,在知青點的時候,沈清明覺得生活苦。


    可是,真到了這煤礦下之後,沈清明才知道什麽叫做生活苦。


    此時此刻,他後悔了,後悔自己不該貪圖周淑華的那幾個雞蛋,被牽連進周家的事情裏來。


    如果,如果不是他貪圖幾個雞蛋,他就不會和周淑華牽扯到一起,也不會做出那種丁零當啷丟人的事,更不會被逼著去和周淑華領證。


    如今,更不會被發配到這煤礦上來。


    不過,他更後悔的是當初在阮淼淼麵前的自己。


    那時的自己,可真裝啊!


    明明就是吃軟飯的,還裝著要什麽尊嚴,要什麽愛情。


    和吃飽肚子比起來,尊嚴和愛情就那麽重要嗎?


    阮家的軟飯那麽好吃,他怎麽就錯過了……


    可是,不管他怎麽會後悔,他都再也回不到曾經了。


    每天跟著下礦不說,等拖著疲倦的身子回到地上,他還要被周家的人逼著去照顧下身癱瘓的周淑華。


    誰讓他是周淑華領了證的丈夫呢?


    一張結婚證把沈清明帶到了礦場上,也束縛住了他。


    看著麵黃肌瘦,像個骷髏一樣癱坐在草堆上,又拉在褲子裏等著自己去收拾的周淑華,沈清明忍不住在心裏質問著自己:


    自己居然願意吃這樣一個人的軟飯,都不願意吃阮淼淼的軟飯,想起來,自己還真是賤啊!


    “喲,讀書人也能做擦屎擦尿的活啊……”


    周淑華注意到沈清明看自己的眼神中全都是厭惡嫌棄,她也立即嫌棄了回去。


    當初,她周淑華可是十裏八鄉除了知青之外為數不多念過高中的女娃子,更是村子裏少數幾個被家裏寵著的女娃子。


    可是,因為一個沈清明,這一切全都毀了。


    當初,聽到這人是海城來的,還是個知識分子,周淑華就自動給他添加了濾鏡,想著海城來的肯定是什麽了不起的大人物。


    哪知道,的確有海城來的大人物家的孩子到他們尖山大隊下鄉,隻不過,那人不是沈清明,反倒是被她一直針對的阮淼淼。


    而沈清明,不過是個到處想要吃軟飯的白眼狼。


    自從她下身癱瘓不能動彈,家裏逼著沈清明和她領證之後,她越發地覺得沈清明配不上她的付出:除了一張臉,一無是處。


    如今,這張臉上滿是煤灰,根本就看不出往日的帥氣。


    就連這唯一的優勢都沒有了,周淑華越看沈清明越覺得惡心:都怪這個男人,如果不是這個男人誤導自己,自己怎麽會針對阮淼淼?


    如果她不針對阮淼淼,她就不會自食其果,她家裏就不會去找阮淼淼的麻煩,他們家也就不會因為阮淼淼得罪了周景雲,落得一個被批鬥勞改的下場。


    不單是周淑華這樣想,周家人也都是這樣想的。


    所以,哪怕周家人心裏也恨周淑華,但是,他們更恨沈清明,經常打沈清明來出氣。


    沈清明在這的日子簡直說得上是生不如死,如今,還被一個癱瘓在床的廢物給嫌棄,他心裏氣得不行,拿起剛剛給周淑華擦過髒汙的布就丟到了周淑華的臉上。


    猛地被屎糊了一臉,周淑華下意識地就幹嘔,一邊幹嘔,一邊扯著嗓子衝外麵喊道:


    “爸,媽,沈清明欺負我!”


    周鐵民沒理都要揍上沈清明一頓,如今,有著光明正大的理由,又怎麽會放棄?


    猛地衝進來,周鐵民石頭一般的拳頭落在了沈清明身上。


    被打得躺在地上縮成一團的沈清明看著不停揮著拳頭的周鐵民,眼神裏閃過凶意,心中生出了一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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