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原不欲說,隻是到底藏不住話,當下便竹筒倒豆子將方才之事全說了,又道:“姑娘可不能再好穴兒下去了,由得那起子人作踐。若論親疏,咱們太太正經是老太太嫡親的女兒,姑娘是老太太嫡親的外孫女兒,一個隔房的外甥女兒,也敢踩著姑娘作耗起來,真當咱們家無人?!”


    一時說著又氣憤起來,還是淩波道:“你可消停些罷。”


    玉姝冷笑道:“她們是什麽心思,我如何不知。”


    不過是看著秦母始終對蘇明珠淡淡的,更是從來都不把話往秦沄的婚事上引,便猜到了秦母對這樁姻緣不樂意。又見秦母寵愛玉姝,恐怕以為老人家是想親上做親,這才話裏話外的,提起蘇明珠便要捎帶上玉姝。


    奈何玉姝到底是個姑娘家,雖說心知肚明,亦不能出麵說些什麽,否則真將這層窗戶紙捅破了,別說蘇家母女沒臉,她的清譽亦是要受到波及。


    當下隻能道:“罷了,理會那些閑人做什麽,待哪一日爹爹接了我家去,誰管他是蘇明珠還是夜明珠。”又道,“董姨娘倒也好心,隻是她從來與二舅母不合的,怎麽今次竟沒有煽風點火。”


    錦瑟道:“我也說呢,姨奶奶可不是好相與的,倒開口息事寧人了。”


    原來這董姨娘雖徐娘半老,但風韻猶存,她又給二老爺生了兒子,在二老爺跟前向來受寵得緊。偏二太太膝下至今隻有三個女兒,與她一b,腰板便有些不甚硬了,因而妻妾兩個素來不合,頗有些針鋒相對的意思。


    如今見這二太太想把外甥女兒嫁給秦沄,以董姨娘的脾氣,怎麽可能不出來攪合二太太的好事?誰知她卻一反常態,還與蘇家母女常來常往的,教人見了,也隻得讚一句那母女倆做人的圓滑。


    一時玉姝將此事丟開,又專心琢磨起自己的話本來。


    她如今已將這話本命名為《天冊詭事》,從書生崔臨風借宿李宅開始,寫到李宅中似有妖邪作祟,查探過後,卻知原來是有心人搗鬼。


    誰知崔臨風剛捉到裝神弄鬼的小婢,那小婢卻死了,崔臨風原欲報官,當天,就有家丁在李宅大門口看到一行血字,寫的正是——


    “若離此宅一步,身首分離。”


    崔臨風向來膽大,又仗著自己有些武藝,自然不信邪。還沒等他非要闖一闖這龍潭虎穴,有個因害怕想卷了鋪蓋暗中逃跑的婆子,就被人發現丟了腦袋,且死在了圍牆下。


    一時間李宅中人心惶惶,更多的可怖之事洶洶襲來。


    先是李太太的大丫鬟稱自己怨鬼纏身,狀若瘋婦,然後就是李太太被人發現死在房中,死狀淒慘……隨後有越來越多的謎團,越來越多的犧牲者,崔臨風在追查的過程中逐漸知道了這座大宅中塵封多年的種種秘聞,正是人心鬼蜮,波詭雲譎。


    因玉姝答允了若有新稿寫出,定要先給秦露看過的,那三姑娘便日日都往她房中來,來了便一徑催道:“姐姐快些兒寫,後頭究竟講的是什麽,可急死我了!”


    又道:“這樣好的故事,若隻在我們姊妹間傳閱豈不可惜了。姐姐,如今外頭那些時興的話本子,也有許多是假托他人之名做的,姐姐若也給自己取上一個別號,再將話本拿出去,待有朝一日付梓成冊,刊行天下,那才是給我們女兒家長臉呢。”


    玉姝原本就有這樣一個想頭,得了姊妹的鼓勵,心思便愈發活絡起來。雖有二姑娘秦霜道:“可若是被人知道了,後果不堪設想。”


    心中卻想到,隻要尋一個可靠之人托付此事,又如何會被旁人知曉?


    至於那可靠之人究竟是誰,她第一時間便想到了蕭璟。


    想刊印話本,便要尋一家經驗豐富且值得信賴的書局,交給玉姝身邊的丫頭婆子去做自然是不能的,她們不通俗務,哪裏來的那樣本事?也隻有蕭璟,方才是最合適的人。


    且玉姝心中從不懷疑蕭璟會出賣自己,之前她撰寫話本時多得蕭璟鼓勵,他亦對她筆下的故事讚不絕口,若真能付梓成冊,想必蕭璟也會為她高興。


    因而這念頭一起,玉姝便益發按捺不住,興興頭頭地將目前已寫出的所有書稿一裝,趁著這日上課,放在蕭璟麵前。


    因道:“我有一事想求你,你答應還是不答應?”


    蕭璟聽她用到一個“求”字,不由心頭一動,這小丫頭可是等閑不會在嘴上服軟的,想必她所求之事定然不易。


    但他連那天下罕有的三味藥引都給玉姝去尋了,就算她想摘天上的星星,怕是也要答應,口中卻笑道:


    “既要求人,總得有點誠意,姑娘說是不是?”


    玉姝不妨他竟這樣說,當下將臉一紅,又見跟她來的丫頭婆子早已被打發得四處玩樂去了,隻剩一個淩波守在外間,亦是有簾幕遮掩。心中不由暗自埋怨蕭璟無恥,總是這樣欺負她,卻還是輕輕上前,小手勾住他脖子,蜻蜓點水般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那一吻將畢,唇瓣立時離開,溫軟的感覺如驚鴻掠影,卻見玉姝微垂螓首,一張小臉早已紅透了。她卻不知蕭璟其實並無此意,不過是想她再說兩句軟和話罷了,誰知她竟主動獻吻,當下心頭一蕩,如何還能自持?抓住她小手便將她拉近:


    “這就是姑娘的誠意?可知你並不是想真心求我的。”


    玉姝不由羞惱道:“那你還想如何?”


    蕭璟故作沉穩:“嗯……再親我一下?”


    玉姝無法,隻得又輕吻了上去,方欲離開,忽覺腰窩兒一酸,合身便跌進蕭璟懷裏,方才隻是淺淺挨蹭的櫻唇也猛地撞上男人唇瓣,被他用舌一勾就含進了口中。


    此時被他堵住小嘴,哪裏還能動彈?隻聽蕭璟輕笑一聲:“看來姝兒求我是假,想我是真,是也不是?”


    ——她猶還想反駁,香舌被他勾著,櫻唇被他吮著,渾身都軟了。


    如此這般氣籲籲嬌喘喘,足磨蹭了一個時辰,方才將功課寫完。


    丫頭們進來換茶,隻見蕭璟端坐在桌案之後,翻動著手中紙頁,雖說姿態隨意,卻透著說不出的優雅瀟然。屏風後,玉姝的倩影影影綽綽,想是正在專心看書,有丫頭正欲把茶送進去,卻聽她道:


    “不必了,我這會子且不吃。”


    丫頭方捧著茶盤退了出去,一時屋中再次恢複安靜。


    如此這般,待玉姝總算臉兒紅紅地穿好了衣衫,那角落裏的西洋自鳴鍾已走到申正了。


    蕭璟憐她疲憊,仍舊是將她抱在腿上,柔聲道:“你說求我,究竟是何事?”


    玉姝便將欲托他尋一書坊,待話本寫完後將之集結成冊的事說了。蕭璟道:“這也好辦,京裏的幾家書坊,以榮華堂、鬆筠閣、鏡古齋為首,這幾家裏我都有相熟之人,你若想刊刻幾本拿來送與親友,或自家藏,都是極便宜的。”


    玉姝一聽,方知他誤會了,忙道:“我不是要拿來送給姊妹們,自然,贈給姊妹們的也有,下剩的我還想多刻幾本,拿到市麵上去賣。”


    她早已想好了,因而越說越興致勃勃:“……別號我也擬好了,就叫清泉居士。當初在家裏時我那書齋喚做清泉居,清泉二字,又取自王摩詰的‘明月鬆間照,清泉石上流’。”


    “三妹妹說,如今市麵上許多話本都是如此,作者並不署自家真名的。我原也不為揚名,隻想著若能讓更多人讀到我寫的故事,豈不是一樁美……”


    話未說完,方察覺到蕭璟已是一言不發了,玉姝此時猶才反應過來:“怎麽……莫非,你不想幫我?”


    蕭璟淡淡道:“你既不為揚名,又何必要去出這個風頭?”


    玉姝聽了不由惱道:“我幾時要去出風頭了?”


    她卻不知蕭璟其實最知她的性子,她雖淡泊名利,對那些虛名追捧更是絲毫也瞧不上的,但因自許才高,實則很有一股子顯能之心。


    更因為困囿於自家的女兒之身,不得在世人麵前展才,每每思來總覺遺憾,因而才會生出將話本拿出去刊印的念頭,卻不知此舉究竟有何後果。


    當下蕭璟見她惱了,隻得放柔聲音:“是我說錯話了好不好?但此事是決計不能的,你縱惱我,我也不可能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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