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霜聽了,不由一怔。雖說傅寒江是二品大員,位高權重,但他既新婚,原是有假的,沒聽說成親第一日就扔下妻子去衙門處理公務的,如此豈不是給秦霜沒臉?


    原本那淡淡失落霎時間從兩分擴散到五分,又想到昨晚的溫柔繾綣,今日的冷若冰霜,難道是自己有什麽做得不好,才惹他不喜了?


    雖心下難受,麵上卻不能表現出來,隻強笑道:“我知道了。”


    丹梅見狀,忙道:“奶奶用過飯了,是不是還要見一見府裏的管家娘子們?還有諸位姐姐們,我們也還不大認得呢。”


    這傅寒江房中的大丫鬟名叫繡鸞,已是被撥來伺候秦霜了,笑道:“他們已都在外頭候著了,就等著奶奶傳他們見一見。”


    當下眾丫頭一起上來磕頭,報上各自名姓,秦霜也有表禮送上。此後又是眾媳婦一一請安,種種熱鬧繁瑣,不消多述。


    卻說展眼便至掌燈時分,傅寒江始終沒回來,外頭的小廝隻回報說還在衙門裏,請秦霜自己用飯。秦霜無法,隻得胡亂吃了兩口,自是味同嚼蠟,丹梅見了,忙勸道:“我看今晚月色倒好,奶奶不若出去散散心。”


    其實秦霜因昨晚的洞房,身上還有些酸疼,原不欲動,但想到自己這般空閨獨守、鴛枕孤冷,又有什麽趣兒?索性眼不見心不煩。


    遂隨了丹梅的勸,披上一件薄緞披風,自往花園中去,因那園子途經傅寒江的書房,忽見房中亮著燈。一個丫鬟托著兩丸藥往書房走去,秦霜一怔,不是說傅寒江還沒回來嗎?


    想了想,她忙也快走幾步,此時書房門扉大開著,隻見男人一身錦袍,劍眉深目,因是側對著門口,愈顯出他眉眼的俊美來。


    秦霜不由脫口而出:“夫君,你回來了?”


    這句話在丹梅聽來還不如何,來送藥的丫鬟卻是大吃一驚,怎麽新進門的大奶奶,管二爺叫夫君?!


    正欲開口,傅重洲一個冷厲的眼神已飛快橫了過來,那丫頭渾身一顫,忙閉口不言。


    傅重洲道:“你下去罷。”又說,“把藥留下。”


    秦霜這才注意到他歪在椅上,姿勢僵硬,膝蓋位置的褲料底下還隱隱透出暗色,竟好像是血跡,登時驚道:“夫君,你怎麽了?你受傷了?!”


    原來傅重洲在書房足跪了一天,雖說他武藝高強,又身堅體健,這般一動不動地跪著就是鐵打的人也熬不住。他又一整日水米未進,此時雙膝淤腫,早已無法行走,隻能打發人送藥過來塗抹。


    但秦霜此時還誤會他是傅寒江,他如何能說實話?隻能含糊道:“騎馬摔著了……”


    秦霜聽了,之前還因他一整日的冷待有些失望,霎時間將之拋到九霄雲外:“你別動,我來給你搽藥。”


    說著便輕輕卷起他褲腿,待那淤腫露出來,更是目露疼惜。其實以秦霜靦腆內斂的性子,原不該情緒如此外露,但昨日一整晚的溫柔廝磨早已攻破她心防,眼前之人又是她終身依靠,教她如何不任由一顆芳心沉淪下去?


    當下小心翼翼地抹了藥膏在男人膝上輕敷著,不敢用一分大力,連呼吸都忍不住放輕了,卻不知傅重洲看在眼裏,既喜又憐,既憐又愧。


    喜的自是她對自己也是有情的,憐的便是她芳心錯付,自己原與她不該有這一段情。偏偏若讓他開口說出真相,他又實在不舍。


    不說若秦霜知道自己強迫了他,且現在又還騙她,會不會就此由愛變恨。她本是這樣柔弱之人,若知自己無故失貞,還是失貞於小叔,豈不是要崩潰了?


    一時之間,千言萬語,俱都難以出口,隻怔怔盯著秦霜,卻見她原低著頭,那露在發絲外的一隻小巧耳朵晶瑩剔透,不知為何,漸漸染上一層薄脆的粉色,卻是越來越妍麗。


    秦霜終於忍不住,輕聲道:“夫君,你別……別看了……”


    傅重洲心頭一動,勾起唇角:“別看什麽?”


    秦霜自知他是明知故問,卻又說不出口,隻得將身一扭,背對傅重洲,避開那兩道有如實質的視線,卻見他竟也換了一個坐姿,以手支頜,黑眸含笑地盯著她瞧。


    秦霜哪裏料到他這般無賴的?偏又臉皮薄,隻能轉移話題:“你的傷,疼嗎?”


    傅重洲輕聲一笑:“你有幫我搽藥,自然不疼。”


    她霎時間鬧了個大紅臉,傅重洲早已愛得恨不能立時將她摟入懷中,偏故意道:“你害羞了?”


    秦霜倒也不是一味退縮的,輕聲道:“沒有,是燭光……”


    忽覺一隻修長大手撫上頰來,他挑起眉梢:“原來這燭光映在臉上,還是燙的。”


    一語未了,隻覺掌下嫩頰又燙了幾分,真如晚霞一般明豔動人,傅重洲再按捺不住,將她一勾,勾入懷中。薄唇在豔若桃李的小臉上落下輕輕一吻:“……霜兒,我不會放手的。”


    秦霜不明所以,含羞道:“夫君,藥還沒搽完……”


    卻不知擁著她的男人心中想到,終有一日,必要讓她明堂正道地叫自己一聲夫君。


    他的性情看似溫柔和善,實則內裏最是無法無天,蓋因他從小便生活在一個不正常的家庭裏,對那背德悖逆之事司空見慣,是以才視禮教於無物。


    原來這傅重洲與傅寒江原不是一胞兄弟,卻不是異母,竟是異父。


    這傅家原也是家境殷實的鄉紳大族,隻因傅寒江的父親仗著家業四處花天酒地,對家中妻兒也是不聞不問。


    不僅如此,他喝多了還動輒對妻子拳腳相加,彼時傅寒江雖年紀幼小,看見母親受苦,自然挺身而出,奈何他也不過隻是一個稚童,反倒一道跟著挨打。


    偏這傅父有一個弟弟,因是庶子,當年分家之時隻得了一點財物,便外出行商闖蕩。數年後他衣錦還鄉,卻見兄長將家產敗光,又虐待嫂嫂侄兒,他也是個有良心的,因看不過眼,經常周濟他們母子二人,又攔著傅父不讓他動手,誰知一來二去,卻與傅母有了私情。


    傅重洲便是這叔嫂私通所生,他的生父原是他的二叔,卻因這等醜聞不容於世,對外隻能說他與傅寒江是同胞兄弟。


    打小兒兄弟兩個都知道,二叔會經常來看母親。二人舉止親密,宛如夫妻,同進同出,坐臥不忌。


    這個秘密家中人盡皆知,也隻他們醉生夢死的父親不知道罷了。但傅寒江又能說什麽呢?他怨不了本就可憐的母親,也怨不了肯對母親好的二叔,又因那始作俑者是自己的親生父親,更無法提一個恨字。


    他因飽讀聖賢之書,隻能在這孝道與倫理的拉扯間日夜煎熬,從此便養成了眼裏肉不得一粒沙子的脾性,更是以最高的道德標準要求自己——或許如此,方才能償清母親私通的罪孽。


    至於傅重洲,又與兄長養成了另一般截然不同的脾氣。


    既然生來便是叔嫂偷情所生的孽種,那些l常綱理又何必放在眼裏?他從小便桀驁不馴,甚至於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便是因傅重洲深深困於不光的出身之中,方才性情乖戾。


    好在待兄弟二人長成後,傅父和傅家二叔都相繼去世。傅母在前些年紮掙著給傅寒江定下親事後,也撒手人寰。


    昔人已去,舊事便如塵灰一般,隨風吹散。如今的傅家,早已無人知道這個秘密,二人原該娶妻生子,平順過完一生,誰知陰差陽錯,竟又有了這段小叔愛上嫂嫂的孽緣?


    一時之間,傅重洲甚至有一種宿命之感,心下暗自苦笑,麵上卻分毫也不露出來。此時秦霜被他按在腿上,欲掙紮,他故意嘶了一聲:“疼……”


    秦霜還以為蹭到他的傷口了,遂白了臉,一動也不敢動,乖乖任他抱著,真真是說不盡的柔情蜜意。


    二人卻不知此時廊下站著一人,長身玉立,一身緋色公服,正是剛從衙門回來的傅寒江。


    書房內傳來男女說話的聲音,少女的聲音輕輕細細,溫柔似水,而男人的聲音滿含笑意——傅寒江是最了解弟弟的,很久沒看到他這般歡喜的模樣了。


    當下隻是默默矗立,站了片刻,一語不發,徑直離去。


    這天晚上傅寒江從外書房傳出話來,隻道:“那五十杖容你一個月後再領,一月內,若你能讓她接受此事,我就準你娶她。若不然,一月之後我仍舊會休了她,屆時,你也不要再想這門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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