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不能同衾,那便死同穴……霜兒,我不會……不會再放開你……”


    耳邊仿佛還回蕩著男人昏倒之前說的話,秦霜怔怔站在窗前,忽聽簾子一響,聞聲回身,隻見頭發花白的老大夫正被婆子領著送出來,她不便上前,忙隔著一扇屏風道:


    “李大夫,敢問我這小叔傷勢如何?”


    李大夫笑道:“奶奶請不必憂心,二爺身子健旺,那傷雖看似厲害,多半在手上,於性命是無礙的。老朽已仔細查看過,並未傷及筋骨,待我再寫一張方子,按方服藥,不日便可痊愈了。”


    秦霜聽了,方放下心頭一塊大石,又道:


    “那為何……他會暈倒?”


    李大夫想了想,捋著花白的胡須,道:“想必是心神俱慟之下一時氣血阻滯,依老朽方才診脈所見,二爺鬱結於心,已非一日之功。”


    心神俱慟,鬱結於心……秦霜垂下眼簾,不再追問,輕聲吩咐下人:“好生送李大夫出去。”


    婆子聽了,忙答應了一聲,先送李大夫至外間開方,拿了上等的紅封將人送走,又去抓藥煎藥,一番忙亂,不消多述。


    此時屋外雨勢漸歇,天邊露出一線晶明,丹梅見秦霜還站在窗前,忙上來勸道:


    “奶奶也累了一夜,快先去歇歇罷。此處雖不比家裏,還有我們看著,到底是奶奶的身子要緊。”


    原來昨晚那一場山洪衝垮了西山,也將傅家在西山的別業夷為平地,此時眾人所在之處乃是離別業有數十裏之遙的一間寺廟,因地勢較高,幸於難。不僅是傅家眾人,左近村莊的眾多村民亦在此避難。


    因此天雖剛亮,屋外卻是一片擾攘。淒風冷雨中眾人或裹著破毯,或幾人一起蜷縮著躲在屋簷下,寺廟裏的僧眾和傅家下人正四處發放衣物被褥,又施粥給眾人禦寒。


    秦霜歎道:“出了這樣大事,我如何睡得安穩。咱們家的人都出去了?村子裏沒有人落下來罷?”


    丹梅道:“管事的已問過村長了,全村一百三十七口人,盡數在此。”


    秦霜方點了點頭:“除了咱們這裏,也不知旁的地方如何了。但我也隻管的了這些,再多的,卻也不能夠了……”


    丹梅見她神色黯然,忙道:“若不是奶奶機警,別說村裏的一百三十七口,咱們也早就屍骨無存了。奶奶快別憂心,朝廷昨晚已派官兵出了城,想必能救出不少的。”


    主仆倆又說了幾句話,但無論丹梅如何苦勸,秦霜都不肯去休息。丹梅無奈,隻得把被衾抱至榻上,若秦霜累了,還可稍稍歪一歪,此時到處都缺人手,她卻也不能在此服侍,便掀了簾子出去了。


    秦霜靜靜坐在榻上,屋內寂然無聲,若是細聽,似乎還能聽到男人有些急促的呼吸,有幾次他在睡夢中痛哼,她幾乎都忍不住要站起身了。


    這裏原是寺中特特騰出來供她居住的主屋,因事急從權,方將昏迷的傅重洲抬了進去。她還記得大雨之中,她看到他的第一眼——


    他滿身都是汙泥,濕得如同水裏撈起來的,那雙原本修長好看的大手上,猙獰的傷口內露出森森白骨,皮肉綻開,鮮肉橫流。


    秦霜從未見過這樣可怖的畫麵,此時腦中一遍遍回想,竟絲毫不覺害怕,隻記得他昏迷之前的呢喃,他那隻竭力前伸,死死攥住她衣角的手。


    他必然以為她被埋在了廢墟之下……當他在大雨中瘋狂尋找她時,究竟是何種心情,究竟又有多慟?


    一念及此,秦霜便覺心口鈍鈍的,如同有一把利刃在剜著自己。其實她幾日前便從別莊搬了出來,因連日大雨不便回城,暫居在這座寺廟中,又因昨晚罕見的大雨,秦霜心生警惕,早已命人疾馳至左近的村莊,勸說村民連夜離開,方才躲過這場大難。


    因她提前給傅寒江去過信,傅寒江料到她不會出事。但她沒想到,還有一人牽掛著她,不顧急雨如箭,不顧黑夜路遙,一得了消息便冒雨趕來,連他自己的性命都不顧惜。


    為什麽……他不能將她忘了?


    分明她如此決絕冷漠,他們之間也不會有絲毫可能,他如此執迷不悟,隻是在浪時間。


    忽然,秦霜聽到裏間傳來隱隱的呢喃聲:“水……水……”


    她忙起身,拿起暖壺裏溫著的水倒了一盞,送到男人唇邊。


    傅重洲隻覺喉間幹渴欲裂,感覺到那溫暖滋潤的水液後,忙啟唇咽了下去,迷迷糊糊地,他強睜雙眼,入目隻見一張溫柔妍秀,他做夢都忘不了的麵容,他不由低喃:


    “霜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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