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秀清瘋了一樣在家屬院裏一圈一圈的轉。


    空有目標,漫無目的,跑到兩腿發軟,仍然一無所獲。


    胡秀清回到冰冷的家,坐下來想喝口水,茶缸是空的,暖壺是空的。


    廚房裏更是冷鍋冷灶,吃過早飯的兩個空碗還扔在洗碗池裏沒動過。


    胡秀清那個恨啊,直恨得麵目猙獰,喘息過後又生一計:


    “慶慶,明天中午你去你爸辦公室找他,就說你餓肚子沒飯吃!”


    江國慶老老實實的說:“站崗的不讓進去,我找不到我爸。”


    胡秀清氣得咬牙:“還沒去呢就說找不到,找不到你爸你就得餓肚子!”


    江國慶才不信呢:“你不是有工資嗎?你不是說你的工資都給我花嗎?”


    “我那點工資哪夠用!”胡秀清一說到錢就想宰了江大鵬。


    桌子上放著娘家發來的一封電報和一封信,每一個字都在跟她要錢。


    電報上隻有三個字,空,運,急。


    空字,是娘家的米缸空了,沒米下鍋。為了省錢,發電報就發一個空字。


    急,胡秀清知道,是十萬火急。


    中間的運字是怎麽回事,胡秀清左猜右猜,也沒想明白是怎麽回事,直到收到娘家的來信。


    娘家來信幾乎是千篇一律,總是跟她說家裏缺這個缺那個。


    這回的來信除了跟她說馬上就過年了全家老小都等著她寄錢寄包裹回去之外,又說裕清的媳婦懷孕了,要補充營養,最好能寄些營養品回去。


    原來電報上的運字是手誤打錯。


    胡秀清愁的不行。


    她哪次寄的包裹不是省吃儉用攢下來的?


    她自己都沒吃過營養品。


    現在江大鵬還要跟她離婚。


    如果真離了,她就隻剩下自己的工資,她還想要兒子,就她那點工資,對於越來越能吃的江國慶來說,隻能說是勉強喂飽。


    她能怎麽辦?去搶啊?


    江國慶不知世事,還在哼哼:“罐頭才一塊錢一瓶,你的工資能買三十幾瓶罐頭,我一天吃一瓶還能剩好幾瓶。”


    胡秀清聽得火冒三丈:“你還想天天吃罐頭?你舅媽又要給你生小弟弟,罐頭要寄回去給小弟弟。”


    江國慶問:“舅媽生小弟弟,為什麽不是舅媽自己去買啊?為什麽要拿我的罐頭去給舅媽啊?”


    “你舅媽她沒……”胡秀清說到一半,突然愣住了。


    小孩子無心質問,隻是童言無忌。


    胡秀清轉怒為喜,自言自語道:“就是,我自己還這麽多難處呢,我總不能不讓慶慶不吃飯吧。”


    胡秀清自我安慰一番,隨便做了口吃的填飽肚子,帶著江國慶去服務社郵寄包裹。


    她寄了床大棉被,在裏麵塞了件江大鵬的舊軍大衣,兩件襯衫,一雙膠鞋,還有一斤糖果。


    糧票和布票不能夾帶,要另外寄掛號信。


    辦理郵寄手續的服務員每個月都能見到胡秀清,跟胡秀清已經很熟了,一邊秤包裹一邊閑聊:“棉被還用寄啊?直接寄布票讓他們在老家那邊買唄。”


    胡秀清苦笑:“他們說老家的棉花沒這邊好,比這買的貴。”


    主要是老家在農村,進一趟城不容易,再加上物資都是計劃供應的,就算他們進城也不一定能買得著。


    再說了,她是家裏的榮耀,她寄回去的東西,她娘可以在別人麵前顯擺。


    江國慶去旁邊副食店溜了一圈,跑過來要錢買吃的:“媽,有貓耳朵,你給我一毛錢,快點,馬上就沒有了。”


    副食店但凡來點好吃的,馬上就有人搶購,有時候隊還沒排完呢,東西就賣光了。


    “去吧。”胡秀清給了兒子兩毛錢。


    江國慶轉身就跑。


    “大姐,你對你兒子可真好。”辦理郵寄的服務員笑了笑。


    每次秤包裹秤信,胡秀清都要跟她計較一分錢兩分錢的。


    沒想到看起來摳摳搜搜的人對兒子這麽大方。


    胡秀清說:“我就這一個兒子,能不對他好嘛。我將來可全都指望他了!”


    那個服務員笑著說:“生兒子好聽,生女兒好命,你以為你能指望兒子啊,你看看你自己,你不就是閨女嗎?你不還天天惦記著你爹娘嗎?”


    胡秀清一聽,再往自己身上一想,還真是:“你說的可太對了,我弟弟到現在就沒給我娘做過一口飯。”


    麵對陌生人,胡秀清倒還能有意無意的說出幾句心底的話。


    她弟弟何止是沒給她老娘做過一頓飯,她弟從結婚到生孩子,全是她支援的。


    那個服務員繼續說:“說是養兒防老,其實啊都指望兒媳婦養老,還是咱部隊好,兒子女兒都一樣!我看你女兒就特別孝順,將來你老了,你女兒肯定也對你這麽好。”


    胡秀清猝不及防的聽到說女兒給自己養老,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像我這麽孝順的沒幾個,我那閨女胳膊肘向外,看到我跟仇人似的。”


    那個服務員還是笑笑的:“你可別這麽說,我見過你閨女幾次,她待人可有禮貌了。你對你娘家這麽孝順,你閨女肯定隨你,也孝順!”


    胡秀清臉色發白:“你見到我女兒了?哪個女兒?什麽時候?”


    那個服務員想了想:“前天的時候,那個是你們家老大吧,看起來有十六七歲,瘦瘦的。”


    “是老大,她來寄什麽?”胡秀清可以肯定這說的是江芙蓉。


    怪不得剛才她一來,這個服務員就跟她說你又來寄東西。


    搞了半天是江芙蓉在這寄了東西。


    還能借給誰?肯定是寄給江老頭!


    “她來寄的罐頭吧,我跟她說了別寄,她還是來寄了啊?”胡秀清耍了個小心機。


    那服務員不疑有詐,笑眯眯的說:“罐頭怎麽能寄呀?玻璃瓶子半路上脆了怎麽辦。你女兒寄的大紅棗,還有片糖,還有幾斤點心果子。是寄回老家過年的吧?”


    胡秀清臉上的笑比哭還難看:“是吧。”


    心裏卻在合計著,這些紅棗點心果子得花了不少錢!


    到時候她娘在郵遞員那裏聽說了,肯定又要寫信來罵她。


    她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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