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雪一直持續到半夜。


    風停了,大雪還在下。


    江芙蓉睡得特別踏實,一覺睡到了天光放亮還意猶未盡,把手拿出被窩看手表,要是還早的話就接著再睡。


    李麗萍一見到江芙蓉醒了,急忙報告大新聞:“哎呀小江你可真能睡啊,你知道嗎,咱們宿舍後麵那排小平房的頂塌了。”


    那排小平房是她們洗漱洗衣的地方,廁所也在那裏。


    “沒傷著人吧?”江芙蓉閉著眼睛緩神,還想接著睡。


    李麗萍說:“要是我去的話,可能就壓著我了。”


    江芙蓉聽著忍不住笑了。


    李麗萍也笑:“幸好你覺(jiào)大,要是你能起來陪我去上廁所,不知道哪趟就壓著我了。”


    江芙蓉閉著眼睛笑出聲。


    是她覺大嗎?暴風雪,停電,能見度幾乎為零,氣溫降到零下十幾度可能還是零下三十幾度,手都伸不出去,還到戶外去上廁所?


    明明就是她預見到災難性的後果,及時避險,避免了人力物力財力的損失。


    這一宿李麗萍至少輕聲的喊了她十回。


    “李姐,我這段時間缺覺,昨晚一睡著了就什麽也沒聽見。”江芙蓉找了個掩飾的理由。


    李麗萍說:“還是年輕好啊,想睡就睡,還憋得住不用上廁所,哎,女人啊,一生了孩子就這毛病那毛病的,我是月子沒坐好,喝一口水過一會兒就得上廁所,要不然就難受,我這會兒還腰疼呢。”


    江芙蓉沒法再睡,起來穿戴整齊,準備出門:“李姐,我去掃雪,你睡一會兒。要是食堂開門了,我幫你帶飯回來。”


    李麗萍哪裏睡得著:“我不睡,我跟你一起去食堂,隨便吃個饅頭花卷就走了,你也別掃雪了,跟我去看看票去吧,風都停了。”


    江芙蓉覺得自己說過的話都讓暴風雪給卷走了。


    敢情李麗萍是一個字沒聽進去啊!


    江芙蓉不說話了,直接下樓。


    李麗萍鎖了門下樓,看到往食堂方向的路上全是積雪,驚訝極了:“沒人掃雪?”


    江芙蓉沒回應,在想要去哪裏找掃把。


    這裏是校園,不是部隊,不是家屬大院,不是人手一件掃雪工具。


    江芙蓉想起好像在教室裏見過大掃帚。


    “李姐,你找其他人陪你去吧,我去找掃帚掃雪。”


    掃雪掃落葉這些事,不用等安排。


    隻要有一個人幹起來,就會有人慢慢加入。


    李麗萍跟在後麵問:“我找誰啊?就你跟我要買火車票。”


    江芙蓉艱難的往前邁著走:“你看我這速度,什麽時候能走到火車站?你找別人可能還快點。”


    “坐車呀,咱們……”李麗萍的話說到一半,腦子似乎清醒了,終於回到了現實世界:“啊,外麵大馬路上也有積雪。”


    江芙蓉專心的走自己的路。


    她在這裏培訓了十幾天,每天就是固定的線路,教室圖書館食堂宿舍。


    沒下雪的時候路好走,閉著眼睛都能走到。


    現在到處一片白茫茫,那些被暴風雪刮斷壓斷的枯枝掉在地上被大雪籠罩住,很難分辨。


    再分心去講廢話,那是嫌命長。


    好不容易全手全腳的走到教室,江芙蓉收集了十幾把大掃帚,見人就分發。


    在她的帶領下,彼此不認識的學生們自發的組成了清掃隊。


    掃累了休息的時候,江芙蓉還拿出紙和筆,問了她身邊這些學生的姓名和班級,一一記下來,告訴他們:“我會把名單交上去,到時候學校表不表揚你們我不知道,如果表揚的話,這上麵有名字漏掉的,你們自己去跟輔導員說,及時補上。”


    如果這是她的團隊,她會許諾物質獎勵。


    可如今她做的就是文宣工作,就算不交表揚信,這也是她的素材,隨時隨地都能積累的素材。


    一旦養成了職業習慣,就成了本能。


    事後江芙蓉去找學生處的負責人,把名單交上去。


    對方看著名單很驚訝,因為上麵記了的名字的人,平時就是各項積極分子。


    當這位負責人得知江芙蓉是來培訓的外來人員時,很肯定的說:“你在單位也是帶長(zhǎng)的吧?”


    這個“長”可以是組長班長,也可以是科長主任,總之是個管事的負責人。


    江芙蓉有些驚奇的問:“您是怎麽知道的?”


    那位負責人笑:“經驗之談,在任何困難麵前第一批上的人,都是積極主動有帶隊精神的,比如說你,看到事情就知道下一步要幹什麽了,不但自己帶頭幹,還安排別人怎麽幹。


    你看這些人,他們有的是班長,有的是班委,這個,”他指著第一排的第一個名字:“他是學生會的幹部。”


    江芙蓉覺得這個經驗分析很有趣,就問:“那第二批呢?有第三批嗎?”


    那位負責人笑:“第二批基本上是以前沒幹過沒經驗的,但是他們本質上是積極向上的,受了影響就開始積極參與,努力苦幹。


    第三批嘛,就是事情幹到一半了,有秩序了,各班分派清掃任務,然後跟著大隊伍去幹活的那些人。”


    江芙蓉追著問:“那還有第四批嗎?”


    “哈哈,你還挺認真,”那位負責人笑了笑說:“第四批呢,就是那些平常能躲就躲的,找理由找借口不去幹的,這會兒實在躲不過非讓他去,不是病了就是哭了,大致是這類人吧。”


    江芙蓉簡直要拍手稱絕:“你說的真對啊!太有道理了!”


    不愧是學校的老師啊,把握人性,總結人性,極其到位。


    那位負責人笑著問:“你覺得有道理啊?你把書本上學到的知識拿到生活中去檢驗,你還能發現更多的真理!”


    江芙蓉感慨說:“光看書能記住,但是有些不能理解,還是得來聽課,聽一遍勝過看十遍書。”


    那位負責人不動聲色的笑:“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啊,對對對,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江芙蓉重複一遍,牢牢的記住。


    從學生處回到宿舍,江芙蓉還在想著剛才那一番關於人性的總結之談。


    如果真拿去生活中對照檢驗,她領隊的萬眾一心合唱隊,已經擴容為二十個人有男有女的合唱隊的隊員們,就已經能劃分為四批人呢。


    要是再擴大範圍,科室,班組,車間,全廠,哪裏哪裏都是啊!


    江芙蓉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般,高興的不得了。


    李麗萍見江芙蓉還在不停筆的寫,就問:“小江你掃了一上午的校園,你不累嗎?”


    “累。”


    “累你還寫?”


    “不寫就忘了,好記性不如爛筆頭。”


    “還是年輕好,累成這樣還能寫東西,我沒吃早飯,現在看東西已經兩眼發黑了,哎,生完孩子就這樣,老容易累,一餓就心慌難受。我這又渴又餓的,為了不上廁所,我連水都不敢喝一口。”


    李麗萍說著說著又說到她自己身上去了,還越說越遠。


    江芙蓉無語,默默的寫了個李字,在後麵寫了個四。


    學生處那位負責人姓蘇,江芙蓉默默的在蘇字後麵寫了個一。


    李麗萍拿出一包餅幹:“不行了,我得吃一口,食堂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有飯吃,餓死我了。小江,你吃點嘛?”


    江芙蓉擺手謝絕:“不用了。”


    她不是不餓,她是運氣好,掃雪的時候吃了個花卷,還是食堂新鮮出爐的。


    當時她帶著兩個學生在一棟老房子那裏清理堆到半窗高的積雪,無意中透過窗戶發現家裏隻有一個老太太,似乎已經凍僵的樣子。


    正好大門是虛掩的,他們就鬥膽進去。


    還好,老太太沒事,隻是血糖低,體溫低,躺著動不了。


    他們幫老太太生了火取暖,又燒了熱水衝奶粉,正忙著的時候,學校的工作人員過來送溫暖,把食堂做的第一批熱飯熱菜分發給老教授老教師。


    老太太是學校的功勳級別的人物,發了十個花卷,她說什麽也要分給江芙蓉他們。


    江芙蓉他們推辭不過,就一人吃了一個。


    江芙蓉寫了個江字,在後麵給自己寫了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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