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雨歇風平,天色也亮了些。


    烏雲散去,月華更覺明亮。


    借著月光,能看見河麵上,漂著不少商船上的貨物,器物。


    偶爾能見著一具屍體。


    惜寧隻想快快遠離遇險河段,可十四爺果然不會鳧水。


    兩人都扶著木板,漂得實在太慢了。


    惜寧擔心被暗殺他們的人追上來,隻想盡快遠離事發地段。


    若沒有十四爺,她獨個兒潛遊,一口氣紮下去,魚兒擺尾,再露出水麵,就有數丈遠。


    “爺,你把外衣脫了吧。”惜寧想了個辦法。


    十四爺順從地把衣服脫下來,惜寧趴在木板上,用腰間的匕首把爺的外衣割成細長的布條。


    用這些布條把六塊木板綁在一起,做成一個小小的木排,雖然不能站下兩人,十四爺一個人趴在上麵還是容得下的。


    惜寧推著木排順著水流下遊,一路還撿了個木桶,幾個包袱。


    她也顧不上拆開檢查裏麵物品,隻把包袱還有身上油布包的吃食與水放到木桶裏。


    讓十四爺把靴子也脫了用布條綁在木排上,教他不要亂動。


    自己遊一段,扶著木排歇一口氣。


    如此順流而下,也不算太費力氣。


    十四爺深覺羞愧,他此時也顧不上問惜寧,如何會鳧水,浪裏白條一般。


    隻覺自己甚是無能,空有一身力氣,在這水裏一點忙幫不上。


    “爺,你最好別亂使力氣,這木排可不穩當,你一亂動,就翻了,我還得撈你,撈東西,你就乖乖的,就是幫惜寧了。”


    惜寧遊累了,也會趴到木排上歇一會,看十四爺滿臉愧疚,便叮囑道。


    “再說,爺要不是跟著我跳下來,有那幾個護衛,想必也能搶到一條小舟,這時候已經脫險了,在岸上好生待著,休養生息呢。”


    惜寧是真沒想到,十四爺能跟著自己跳下來,真傻。


    十四爺卻慶幸,還好跳了下來,不然這時候自己在岸上,看著河水滔滔,卻不知惜寧去了哪裏……


    那滋味,都不敢想,大概是生不如死吧。


    河麵遼闊,兩人保存體力,慢慢也不說話了,隻默默地順流而下。


    大概過了一兩個時辰,依稀看見前方有草洲。


    兩人漂了這麽遠,照流速,惜寧估算,已經離事發地段起碼幾十裏遠了。


    惜寧與十四爺商量,不如上岸?


    “若不上岸,夜裏還不知道什麽情況,若再來一場暴雨,這木排肯定要散架的,到時候……”


    到時候兩人怕是被水給衝散,惜寧有信心能活下來,十四爺就難說了。


    上岸也有風險,就怕那些追殺的人一路設伏,他們一上去就自投羅網。


    最終十四爺決定上岸,哪怕被那群追殺的人找到,他好歹還能施展開來,搏鬥一二。


    “上去了先看情況,若有不對,你水性好,還往河裏跳,自己逃命便是了。”


    他再三叮囑惜寧,千萬不要管他,自己逃命要緊。


    惜寧不說話,離岸邊越近,她心裏就越緊張。


    穿越一回,好不容易赤手空拳地闖出點局麵來,就這麽把命交代了,可真是不劃算。


    等兩人費盡力氣,逆著水流靠近那草洲,才發現這裏根本不是岸。


    隻是河中心的一處荒洲,如今正值初夏,倒是水草茂密,綠樹成蔭。


    惜寧鬆了口氣,總算暫時沒有性命之憂。


    兩人上了岸,十四爺讓惜寧歇著,把木排拖上來,木桶裏的東西,一件件擺出來,濾幹水。


    惜寧匆忙之間,用油布包了兩個羊皮水袋,兩個火撚子,還有一些點心。


    在河麵上撈了幾個包袱,裏麵有衣服鞋襪,還有不少銀票,可惜沒有吃的。


    “爺,咱們得找點地方,弄點幹柴樹葉,想辦法生個火堆,把衣服烤幹,不然得了風寒,可就要命了。”


    兩人困於這荒洲之上,還不知何時才能得救,缺衣少食,更沒有醫藥,最要緊的是不能生病。


    十四爺沒說話,隻點頭,在水裏泡了這麽久,他也很虛弱,說話都費力氣。


    把木排藏到草叢中,用得上的物資打成包袱背到肩上,將惜寧扶起來,兩人往荒洲深處慢慢行去。


    幸運的是,此地似乎沒有下雨,離開河岸邊的泥地,地麵慢慢幹爽起來。


    走到樹林裏,惜寧便開始撿柴禾,帶枯樹葉的那種最好,把樹葉拔下來,是最好的生火原料。


    “咱們盡量找個高處,這裏已是江南地帶,草洲上恐怕有蛇。”


    惜寧的話,讓十四爺也有些心悸,這要遇上毒蛇,被咬一口就完蛋了。


    還好兩人找到一處山坡,砂礫地,沒有什麽草,不怕蛇蟲藏匿。


    惜寧生了火,麻利地搭了個四腳支撐的木頭架子,把衣服和鞋子烤上。


    與十四爺分食了一份點心,喝了些水,緩了過來,兩人又替換著,去找了些幹柴火來。


    “柴火越多越好,得保證一直不熄火,還有咱們得想辦法弄到可以煮水的用具。”


    惜寧帶的兩個水袋,已經喝空了半個,這河裏的生水,是不能喝的,會有血吸蟲,各種病菌。


    萬不得已,必須喝河水,至少也要過濾,煮開。


    有水,哪怕沒有食物,也能撐至少半個月,等人來營救。


    兩人守著火堆,背靠著背,輪流睡了一會。


    到後半夜,十四爺看惜寧睡得香,便把她放倒,頭枕著自己腿,輕輕拍著讓她安睡。


    自己卻盯著一望無際的河麵,暗自思忖,究竟是誰,如此膽大包天,敢暗殺自己?


    十四爺此次打算暗中潛入江南,順藤摸瓜,查清江南水匪與官府究竟有無勾連。


    為了隱藏身份,出發前與皇上商定,沒有明文宣告此次南下辦案的是他十四爺。


    可見朝廷內必定有內奸,知道皇上派人去江南,還知道是私服暗訪,甚至知道自己坐的哪條船。


    連行蹤都能查到,難道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不過是借著皇上沒有明文公布,暗地裏要置他於死地罷了!


    真是好大的狗膽,連皇子也敢謀害,這幫人是要造反嗎?


    ……


    惜寧醒來時,天邊已經大白,她翻了個身,隻覺渾身酸痛。


    揉了揉眼睛,指縫裏看見十四爺低著頭,溫柔地看她,眼睛裏都是血絲。


    惜寧一骨碌爬起來,埋怨又有些心疼地問:


    “爺不會一直沒睡吧?你咋不叫醒我呢?”


    十四爺伸手,給她把散落的頭發抿到耳後,搖頭說:


    “爺想事情,走了困,睡不著。”


    伸手又往火堆裏加了點柴火,把木頭架子上掛著衣服拿下來,遞給惜寧道:


    “這些衣服都幹透了,你去換上吧。”


    昨天那幾個包袱裏有好幾套棉布衣服,雖然簡樸,穿在身上倒比綾羅綢緞寬秀大袍要方便自在些。


    惜寧依言換上了,十四爺也換了一套布衣,好在是初夏,衣服幹爽,又有火堆烤著,倒也沒有生病之憂。


    兩人又省著喝了點水,用了些點心,惜寧指揮著十四爺,搬了幾塊大石頭,把柴火三麵擋好,留了些縫隙通風。


    “爺,我們去這草洲四處走走,看看有沒有可吃的,或者順手的用具能撿回來。”


    ……


    兩人在草洲上等了三日,水喝完了,點心吃沒了。


    惜寧教十四爺找野草根,折斷了,吸食裏麵的汁液,可解渴,也能果腹。


    又用水袋去接樹葉和草葉上的露水。


    “露水比河水幹淨的多,沒有蟲卵與細菌,你不知道,這水裏也許有血吸蟲,也許有螞蟥蟲卵……


    還有些蟲卵,喝到肚子裏,孵化出來,一輩子都藏在血管壁上,吸血生存,可能到死都查不出來,隻是人會營養不良,貧血,枯瘦,各種疾病,查不出原因來。”


    惜寧又渴又累又餓,說話也有些顛三倒四地。


    自言自語,都沒意識到有些話是現代知識,十四爺根本接受不了。


    惜寧帶的火撚子用了兩回就不行了,隻能一直保持火堆燃著不滅。


    終於有一日他倆都餓暈了,頭昏眼花地互相摟抱著,靠在火堆邊。


    也不知是暈過去,還是睡著,柴火沒照顧好,等他倆恢複意識,才發現火堆已滅。


    十四爺臉都黑了,卻見惜寧用那把小匕首,對著中午的太陽,左鼓搗右鼓搗,將一堆枯樹葉給點著。


    爺心裏的狐疑就像這火苗一般,噌噌地由星星之火熊熊燃燒起來。


    他想起惜寧不止一次提起過,其他的阿哥爺們手底下都有私衛謀士,讓他也悄悄招募些人。


    “爺,像八爺四爺二爺他們,說不定還有密探呢,您那府裏保不齊就藏著一個兩個的。”


    十四爺將信將疑,可也因為惜寧這話,他不怎麽愛回府。


    有重要的事情,都寧願在外麵談,連劉喜幾個他都避著。


    如今想來,惜寧才是他身邊最可疑的一個。


    她若真的隻是個破落戶家女兒,足不出戶,哪裏懂得這些?


    會做生意,會鳧水,懂火槍兵法。


    野外生存,知道喝露水,吃草根,竟然還會這麽邪門的生火之法?


    唯一的解釋,她是專門培訓出來的探子……真正的吳惜寧,也許早就死了……


    “你究竟是誰?”


    十四爺拽住惜寧的胳膊,沉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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