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政無憂怔住,她竟然又一次拒絕了他!別的女子為了留在他身邊可以不計名分,甚至尋死覓活,可她倒好,失身於他,卻如此輕描淡寫,說她隻當那是春夢一場!一副完全不在乎的模樣,還說出男歡女愛是你情我願無關嫁娶這種話,宗政無憂忽覺心中煩亂莫名,他緊皺眉頭,眼中不覺浮上一絲怒意,伸手一把捏住她高高抬起的下巴,他不喜歡她這樣一直高昂著頭目無一切的淡漠表情,似乎天底下,任何人、任何事都入不了她的眼,刻不進她的心。他眯起鳳眸,緊緊盯住她的眼睛,犀利的目光像是要刺透她的靈魂,沉聲道:“你知不知道這世上……有多少女子想嫁給本王?”


    漫夭下巴被捏得生疼,她嚐試著掙紮,但她越掙紮他便越發捏得緊,似是要將她捏碎了才罷休,她索性隨了他去,這下顎再痛,又怎及得心中之痛?她倔強地勾唇淺笑,眸光堅定,語氣淡淡道:“離王殿下身份尊貴,貌比潘安,想嫁你之人,自然多不勝數,你盡可以……將她們都娶了,但……那些人之中,絕不會包括我。”


    宗政無憂麵容巨沉,這話若在一般人說來,更像是賭氣,但從她口中說出,卻讓人覺得那就是她心中所想。這個昨夜因他一句話便感動到淚盈於眶的女子,今日得知他並非真心之時,卻能笑得如此淡然。這種笑容,令他感覺十分刺眼。他眯著眼看了她一會兒,除了她眼底的諷刺和嘴角的薄涼,他竟看不出她其它的表情。他還就不信,她的心裏,也像她表麵看上去這般平靜。他突然伸手一把攬了她的腰,那細軟腰肢不盈一握,讓他想起昨夜帶給他的銷魂之感,不禁心中一蕩,將她猛地往麵前一帶,兩人身子緊緊相貼。


    漫夭麵色一變,毫不猶豫地用力推他,冷冷道:“你想幹什麽?放開我。”


    宗政無憂非但沒放開她,反而一手箍住她的身子,一手摸上她蒼白的臉龐,指尖在她瑩白的耳垂處輕輕逗弄,輕佻的邪笑道:“我隻是想帶你重溫下昨晚的感覺……如何?想起來了嗎?你現在拒絕嫁與本王,但你昨夜……可是懷抱著將嫁給本王的心思,心甘情願的……奉上自己的身子。”


    漫夭唇上的血色瞬時褪了個幹淨,這個男人當真殘忍,他見不得她的平靜,非要剖開她隱藏的傷口,血淋淋的擺出來,再狠狠地踩上一腳才罷休?她拚命控製住身子的顫抖,心冷如冰,卻強自笑道:“那又怎樣?在我們那裏,兩個不相識的人發生一夜情,天亮後各走各路,連對方是美是醜都不記得……這種事,比比皆是,根本就算不得什麽。而我,又豈會因此嫁給一個利用我的人。”


    宗政無憂的手微微一僵,他相信那個世界裏存在她所說的一夜情,但他直覺她不是那樣隨便的人,就如同他的母親,視身體的忠誠為愛情的根本。他沒有細想他為什麽要娶她,難道僅僅是因為他得了她的身子嗎?宗政無憂忽然放開了她,昂首用不可抗拒的語調道:“本王說過,這一生,你能嫁的人,隻有本王!不管你願不願意……都由不得你。”


    漫夭笑了,笑得無比諷刺,這個男人何等的驕傲自負,自以為這世間所有的一切都在他股掌之中。但她會讓他知道,縱然世間一切皆隨他所願,可她漫夭,不論是她的人,還是她的心,都不由他掌控。


    她抬頭直望著宗政無憂完美的俊容,冷笑著傲聲道:“我知離王殿下你權勢滔天,但這世間之事,不會永遠都在你一人的掌控之中。總會有那麽一個人,是你……求而不得;終會有那麽一件事,任你宗政無憂翻手雲覆手雨,也無法……扭轉乾坤。”


    她的語氣那樣堅定,一字,一句,鏗鏘無比。宗政無憂有片刻的怔愣,狂風遽然來襲,似是要掀翻天地般的猛烈決然,漫夭用盡全身的力氣說完這幾句話,再不願於此地多停留半刻,更不想麵對這個欺騙利用她感情的男人。她扭頭側身而過,與他擦肩疾行,背影相對的那一刹那,隱忍多時的淚水終是無可抑製地落了下來,晶瑩的淚珠劃過那張蒼白如紙的麵龐,沒入唇齒間的鹹澀滋味直抵心間。她緊咬著唇,將那欲衝出口的哽咽之聲強行堵在喉嚨,咽下心頭,就仿佛咽下了一柄鋼刀,在她的心上,生生砸出一道深沉的血口。


    她努力牽起一邊唇角,倔強地笑著,一步接一步,沒有半分猶豫和不舍,異樣堅定地往前行走,不曾回頭。


    向來多話的九皇子此刻出奇的安靜,他不曾想過,這樣一個美到極致的聰慧女子,看似淡然沉靜,實則驕傲而倔強,明明傷心的要命,卻偏要將自己偽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看了真叫人打心眼兒裏疼出來。他張了張口,輕輕喚了聲“璃月……”,但那女子已然失了蹤影。


    宗政無憂靜靜地站在原地,聽著身後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心髒的跳動有片刻的停頓,但他亦不曾轉首。那時的他,不懂得自己心中的空落從何而來,他以為無論她去了哪裏,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但他萬萬沒有想到,這一放手,帶給他的竟是那樣一個令他難以承受的結果……


    狂風席卷,大雨瓢潑而至,路上的行人急匆匆的找地方避雨,腳步紛亂。趕車的車夫用力地甩著馬鞭,那馬吃痛“嘶鳴”一聲,揚踢疾奔,濺起汙泥滿身。


    漫夭拖著沉重的步子,緩慢行走在大雨不斷衝刷的街道,她開始有些痛恨自己的清醒。冰冷的雨滴大顆大顆地敲打在她頭臉之上,麻木的生疼。她這樣穿著單衣在雨中行走,不是因為她失戀了便要糟踐自己,她這個人啊,其實很自私,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她都不會去做那種為報複別人而傷害自己的蠢事,她隻是……隻是沒地方可去。前路雨霧茫茫,視線模糊不清,她於這個世界,不過是一縷來自異世的孤魂,沒有家,沒有親人,沒有溫暖……


    原來,她……什麽都沒有啊!就連這身體都不是自己的,還有這顆心……她慘然一笑,竟笑出聲來,低低沉沉的笑聲混合在初夏的暴風雨聲之中,竟格外悲滄而荒涼。


    她就那樣漫無目的的走著,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待她停下之時,竟發現走到了天水湖。


    湖岸,風雨中飄搖的楊柳枝條不斷地拍打著水岸,臨湖的攏月茶園大門上的封條已經不見了,她微微一愣,隨後自嘲不已,他的目的已經達到,再封著她的園子又有什麽意義?她忽然不想再靠近那曾經承載她夢想的茶園,她無法忘記,就是在那個園子裏,她意外碰觸了那個男人的身子,注定了被欺騙利用的結局。


    木然轉身,她在了無行人的馬路上一個人孤獨的行走著,沒有目的地,整個人似是被掏空了一般,感覺很疲憊。實在邁不動腿了,她隨便找了個相對隱蔽的牆角,靠著冷硬的青磚牆壁,緩緩地蹲下身子,抱著膝蓋,她就想那麽呆上一會兒,就一會兒……就好。望著落到地上又濺起的水珠,她輕聲低喃道:“這場雨,下得真好。”整個世界都變得安靜了。


    雨將停之時,她收拾起所有的情緒,正欲起身,麵前卻突然多出了一雙黑色緞麵的錦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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