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綠萼謔地站了起來,急著就要往外走,但想起瑾夫人,她略帶了些忐忑地回望過去,果不其然,瑾夫人的臉已經黑成了鍋底灰。


    “夫人,妾……”


    瑾夫人不耐煩地擺了擺手,眉心的折痕愈發明顯:“罷了,你快去瞧瞧,是怎麽個事兒!成婚頭一日就見血,這可不是什麽好征兆!”


    語氣頗重,翁綠萼點了點頭,蕭皎隨即也道:“我也跟著去瞧瞧。若是奉謙犯渾,我還能幫著勸一勸。”


    看著兩人相攜而去的背影,瑾夫人將茶盞重重擱在一旁的楠木透雕福祿壽喜方桌上,發出一聲又脆又悶的重響,氣道:“不知是個什麽家教淵源的人物,到了妹婿家中還敢打起主人來了!”


    徐愫真急著比劃著手勢勸她。


    瑾夫人不悅的尾音還是傳到了翁綠萼耳中,她腳步微頓,蕭皎一把攫住她的胳膊拉著往前走,一邊又道:“我阿娘那個性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咱們做小輩兒的,總不好和她計較什麽……你別看我阿娘現在金尊玉貴,萬事不愁,但她之前,也就是我阿耶剛去世的那幾年,過得很苦。直到我嫁了人,奉謙又去投軍,慢慢熬出了頭,她的日子才好過起來。”


    提及往事,蕭皎英氣嫵媚的臉龐上不自覺地帶出一點沉重之意,但她又笑著對翁綠萼擠眉弄眼:“你們新婚燕爾,每日總少不了蜜裏調油的時候。你可發現過奉謙後背上有一道大概七八尺長的傷疤?”


    她——她怎麽會看到蕭持背上的疤!


    見翁綠萼臉一瞬間變得通紅,連潔白如暖玉的頸子也染上了緋意,蕭皎見她從剛剛有些低落的情緒中恢複過來,才又道:“那道疤,是奉謙十一歲那年,為了護住阿耶留下的地契不被族人搶走留下的。他那時候人小,遇著幾個成年大漢一塊兒上,自是隻有挨打的份兒。我阿娘自是心疼,又無能為力,在那裏破口大罵,那族人是個混不吝的,到最後打紅眼了,竟然抽出刀砍向我阿娘,奉謙撲了過去,將她護在了身底下,但自個兒背上挨了好重的一刀。”


    翁綠萼唇抿得有些緊,蕭皎見她繃著一張臉,顯得格外嚴肅沉重的模樣,自個兒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拍了拍她的手,姑嫂倆穿過一道月亮門,蕭皎的聲音也在頭頂樹蔭的光影錯落間變得有些低沉。


    “那一次,奉謙傷得很重,傷口發炎化膿不說,人更是連著幾日高燒不退。請了好幾位醫者,都搖頭說他沒救了,阿娘日日在他床頭哭,後悔當日不該舍不得那些錢財,讓他們搶走就是了,隻別讓奉謙再吃這樣的苦頭。我那時也害怕極了,好在又過了幾日,奉謙自己熬了過來。待他病好了之後,奉謙便瞞著阿娘與我,悄悄投了軍。”


    翁綠萼略有些猶疑,蕭皎看出她的猶豫,笑了笑:“是,那時平洲軍的主將是我叔父,是與我阿耶一母同胞的兄長。”


    親叔父為何不照拂故去弟弟的遺孀與一雙兒女,蕭持又是如何在叔父把持的平洲軍中嶄露頭角,最終奪權翻身上位的,蕭皎沒有說,翁綠萼隻將那些疑慮藏在心中。


    校場到了。


    姑嫂倆都默契地忽視了在一旁上躥下跳的徐琛行,見蕭持與翁臨陽站在對角兩側,兩人身上都帶著淋漓的汗意,高高起伏不定的胸膛昭示著這裏前不久才發生過一場激烈的搏鬥。


    蕭持餘光早就瞥到了翁綠萼與蕭皎疾步匆匆的身影,見那抹妃紅身影先一步飛快地走了過來,他呼吸一緊,繃緊的肌肉更是硬得如同山石一般。


    ……她的帕子,應該也沾染了她身上的香氣吧。


    蕭持有些沒有邊際地想。


    卻見翁綠萼不帶猶豫地朝著翁臨陽的方向走去,細白的手緊緊攀著他的肩膀,嫣紅的嘴不斷開合,正在十分急切地關懷著他的傷勢。


    蕭持冷眼望過去,還能看到她眼底浮上的薄薄水光。


    急什麽?翁臨陽剛剛揮過來的拳頭勁兒可大得很,死不了!


    翁綠萼本就記掛著翁臨陽昨日出現時那滿臉還未退下的傷,方才一聽他和蕭持打了起來,更是焦急,這下見了人,忙不迭地上下打量起來,她見翁臨陽腫著一張臉還咧嘴對她笑,不由得氣道:“阿兄難道不知道自個兒身上還帶著傷嗎?竟然還這樣莽撞!是成心要叫我擔心死嗎?”


    麵對不讓人省心的兄長,她的聲音不自覺地拔高了些,臉繃得緊緊的,嚇得在一旁的徐琛行都老實了。


    小舅母發起火來,也好可怕!


    蕭皎瞥了一眼臉沉得猶如烏雲聚頂的蕭持,嘖嘖歎了兩聲。


    蕭持自是注意到了來自阿姐隱隱帶著同情與看熱鬧意味的視線。


    他緊握的拳頭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看著妹妹泛紅的眼尾和倔強的神情,翁臨陽有些尷尬,又實在不好意思,隻得轉移話題:“我沒事兒!這些傷之前都塗過藥了,就是淤血散得慢,看著嚇人而已!你快去看看君侯吧,我看他——”


    眼珠子都要瞪出火來了!


    翁綠萼心裏一跳,想起蕭持那喜怒無常的性子,感到有些頭疼。


    她下意識先過去查看阿兄的傷勢,把蕭持給落在了後邊兒……


    翁綠萼試探著轉過頭,嗬,她猜得沒錯。


    蕭持的臉繃得緊緊的,看著尤其凶。


    “君侯。”翁綠萼慢慢走過去,步伐間帶了些忐忑,落在蕭持眼中,又引起了他新的不滿。


    去看她阿兄,就用跑的。


    到他了,怎麽走得這樣慢?!


    翁綠萼仰起頭,用一雙還帶著盈盈水光的眼看著他,柔柔道:“君侯無礙吧?”


    無礙?


    他有礙得很!


    蕭持硬邦邦地吐出幾個字:“有礙。你又當如何?”


    翁綠萼一噎。


    分別兩月,難不成阿兄武功大有所成,都把蕭持給打出內傷了?


    她胡思亂想間,隻覺身上一沉,緊跟著就是洶湧的熱意與汗意朝她撲來。


    翁綠萼慌忙間,隻來得及扶住蕭持的臂膀,但還是阻止不了他帶了些燙意的呼吸灑在她脖頸間,引起一陣陌生而難以自抑的戰栗。


    “我身子有些不大舒服,綠萼先送我回去歇著。”蕭持埋在美人香馥馥的頸間,深深吸了一口來自她身上的,他已經熟悉了的那陣幽幽香氣,與他有些孟浪的舉動相比,他解釋的話倒是一本正經,“勞阿姐替我們招待客人。”


    蕭皎翻了一個大白眼。


    “去吧,去吧。”


    看著猶如背了一座巍峨小山,艱難前行的翁綠萼,蕭皎歎了口氣。


    ……也不知道綠萼在床榻上怎麽應付得過來喲!


    路過翁臨陽時,先前還靠在翁綠萼身上半死不活的蕭持抬起頭,一雙深邃英眸裏閃過幾分風輕雲淡的得意:“大舅兄,失陪了。”


    翁臨陽察覺到他隱隱的挑釁之意,看了看臉都被累紅了的妹妹,垂在身側的手慢慢攥緊,微笑道:“……君侯慢走。”


    他不忍心去看綠萼因為羞恥而發紅的臉。


    蕭持勉強順了順氣,靠著翁綠萼走了。


    身後依稀傳來徐琛行的感慨:“舅舅好像一隻軟腳蝦……嗷!阿娘你打我幹啥!”


    蕭持眼角微抽,走出一段路之後,他直起身子,改為牽起翁綠萼的手,在她沉默而又疑惑的視線注釋中,麵不改色心不跳地說道:“感覺好些了,但是沒好全。”


    翁綠萼皮笑肉不笑:“君侯雄偉,恢複得真快呢。”


    蕭持覷她一眼,冷哼一聲:“油嘴滑舌。”


    翁綠萼憋了憋氣,沒說話。


    她的沉默再次引起了蕭持的不快。


    回到中衡院,他沉聲叫杏香她們退下。


    君侯的樣子,看著真可怕。


    杏香和丹榴擔憂地看了一眼翁綠萼,安靜地將門給關上了。


    “跑什麽?”蕭持像是抓小雞仔似的,輕而易舉地就把想去浴房的翁綠萼給逮了回來,卻在她開口想要解釋時,捏住她精巧的下巴,重重地吻了上去。


    這張嘴隻會說出讓他心氣不平的話。


    不如這樣封掉。


    漫長而旖旎的一吻過後,蕭持放開還有些沒喘過氣來的翁綠萼,指腹擦過她盈著一層嫣紅水澤的唇瓣,動作親昵,語氣卻隱隱有些冷:“你來校場的路上,你是擔心你阿兄被我所傷,還是更擔心,我不敵你阿兄,落敗負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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