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館門口,棠溪琰雙手抱胸,斜斜依靠在高大威武的石獅上,螓首微垂,看到碎石子了就踢碎石子,看到落葉了就踩落葉,抬頭看了眼天色,心裏忍不住嘀咕,這都快巳初了,怎麽還沒散朝啊。


    念頭剛剛落下,耳畔便傳來一陣馬蹄聲,棠溪琰連忙站直身子,側身循聲望去,待看清來人,燦然一笑,隨即又想到了什麽,笑容微斂。


    定北侯遠遠的就看到了門口站著的那抹黃色身影,臉上的威嚴肅穆瞬間柔和下來,炯炯虎目中帶著溫柔的寵溺。


    他手掌撐在馬背上,飛身下馬,用最快的速度來到少女麵前,上上下下打量片刻,語氣滿是欣慰,“長高了,也瘦了,變得更漂亮了。”


    少女麵上含著得體的笑容,恭敬地拱手一禮,“父親。”


    定北侯微微揚起的嘴角僵住。


    女兒的稱呼,是父親,而不是爹爹。


    須臾間,他的麵色恢複如常,平靜地道了聲:“隨我進去吧。”


    話罷,定北侯率先抬腳,棠溪琰乖巧地跟在他的身後。


    兩人來到定北侯暫住的院子,定北侯吩咐人守在周圍,任何人不得隨意進出,這才坐在主位上,抬眸看著坐在下方的少女,“你可是在怨爹爹沒有一開始就把賜婚的消息傳到天竺門?”


    看著下方鬧小脾氣的愛女,棠溪蒼雲心裏無奈地歎了口氣,他知道她誌在江湖,可他不僅僅是父親這一層身份,更是整個棠溪世家的族長,肩負全族三百餘口人的性命,他不能因一己私心,枉顧全族的安危。


    棠溪琰輕輕蹙眉看著定北侯,“父親,我介意的根本不是這個問題。”


    “哦?”定北侯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看著少女。


    “我是定北侯府的小郡主,更是棠溪世家的大小姐,守護棠溪世家,是女兒生來的責任,爹爹不告訴我賜婚的消息,是怕我不管不顧的鬧起來嗎?”


    若是要鬧,她也不會跑到天啟來見蕭若風,滿意就繼續是真,不滿意逃婚也是真,隻是她會處理好爛攤子,不會牽連到整個棠溪世家。


    聽到女兒的質問,定北侯沉默片刻,“抱歉,爹爹沒有信任你。”


    刹那間,心口堵著的那口鬱氣消散了,棠溪琰深吸一口氣,好奇地看著定北侯,“爹爹可是想要站隊?”


    定北侯搖頭,“定北侯府的立場一直都是中立,但你的身份,注定隻能嫁給皇家,與其嫁給青王當槍,還不如嫁給九皇子。”


    談及青王,定北侯眼中輕蔑一閃而過,那個草包,如何配得上他千嬌萬寵養大的女兒,至於景玉王,從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聽到爹爹對青王的直言諷刺,棠溪琰笑了笑,“九皇子是最優秀的皇子,如果爹爹不想站隊,不應該首先排除他嗎?”


    “我老了,可沒糊塗,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九皇子無心皇位,早晚有一天,他會離開天啟,屆時,你也有機會跟著離開,浪跡江湖,也不是不可能。”


    說完,定北侯還得意地朝棠溪琰挑了挑眉。當初賜婚的時候,太安帝特意留下了他,表麵上是帝王為他看中的繼承人鋪路,所以暗示要把他的獨女賜婚給九皇子為正妃,實際上,又何嚐不是他順水推舟呢?


    棠溪琰詫異地看了眼爹爹,心中腹誹,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她是因為問了蕭若風,才知道他的想法,不然就憑蕭若風那一心撲在朝政上的樣子,誰能想到他無心皇位呢?


    不過,有的時候,那個位置,不是他不想就可以不坐的。


    “我看皇上很是滿意他,若是皇上留下遺詔指定要他登上皇位呢?”


    定北侯哼笑一聲,“牛不喝水強按頭,在九皇子這裏,可行不通。”


    說著,他喝了口茶,又補充了句,“此事若當真發生,唯一要擔心的,就是有人拿這事做文章,挑撥景玉王與九皇子的關係。”


    棠溪琰蹙眉,“他們兩個是親兄弟,蕭若風怎麽想的,景玉王應該很清楚,這事怕是不成。”


    定北侯看著滿臉不信的女兒,心裏有些無奈,聰明是有的,就是見識太少了,不懂何謂人心險惡。


    定北侯輕輕放下茶杯,神情譏諷,“人心難測,你要記住一句話,永遠不要把你的命,寄托在人心上。”


    正如當初的太安帝、百裏洛陳以及葉羽,不也是情同手足嗎?結果還不是狡兔死,走狗烹,那把殺人的刀,可曾猶豫過半分!


    棠溪琰心裏一震,乖乖應下,“女兒記住了。”


    她也想起了當初的軍神葉羽,世人都津津樂道當初打天下的他們,又有誰會談及天下安定的他們呢?


    見她放在了心上,定北侯也不再多言,轉而問起了其他事,“你可要隨爹爹回家?”


    棠溪琰想了想,還是拒絕了,“爹爹,我還想在外麵玩一段時間。”


    定北侯意味深長地看著女兒,“因為殿下?”


    棠溪琰沒吭聲,默認了。


    定北侯輕輕笑起來,“不管你做什麽決定,爹爹都支持你,同樣,殿下也會支持你。”


    棠溪琰震驚地抬起頭,“爹爹的意思是,不管我什麽時候想走,您和蕭若風都會放我離開嗎?”


    定北侯點頭。


    棠溪琰心裏湧起一股難言的情緒,震驚,感動,歡喜,猶豫等各種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讓她分不清她的心聲究竟是什麽。


    她心神不寧地告別定北侯,不知不覺間,就走到了蕭若風的院子,她穩了穩心神,抬腳走了進去,此時的蕭若風正在泡茶,他的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嗬成,一舉一動自帶優雅和貴氣,看著就賞心悅目。


    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氣息靠近,蕭若風微微偏頭,笑看著她,“你來了。”


    不知道為什麽,棠溪琰總有一種錯覺,他似乎知道她會來找他。


    “嗯。”


    也不用蕭若風招呼,棠溪琰非常自覺地坐到他對麵,隨口問了句,“你似乎很喜歡喝茶?”


    “茶能平心靜氣,方便思考問題。”


    說著,他取出一個茶杯,替她添上茶,輕輕推到她麵前,“嚐嚐。”


    對上蕭若風神神秘秘的眼神,棠溪琰好奇地端起茶杯淺啜一口,她有些驚訝地道:“這茶,好像有桂花的味道。”


    可這分明是碧螺春啊。


    蕭若風點點頭:“不錯,這泡茶的水,是特意收集的晚桂晨露。”


    棠溪越琰恍然大悟,難怪有桂花馥鬱的清香。


    蕭若風見她喜歡,又為她添上一杯茶,看似漫不經心地問了句,“定北侯可是三日後返回雲川城?”


    棠溪琰搖搖頭,“爹爹明天就要回去,說是不想讓娘親等他太久。”


    臨走前,還被強行喂了一嘴狗糧的棠溪琰無語得想翻白眼。


    蕭若風垂眸輕笑,沉吟片刻,還是沒忍住,猶豫地開了口,“那……你是來向我告別的嗎?”


    棠溪琰靜靜地凝視著蕭若風,也不說話,空氣瞬間沉默下來。


    蕭若風等了半天,也沒聽到任何回應,他忍不住抬眸看她,就見小姑娘正默不作聲地盯著他,片刻後,小姑娘緩緩輕蹙蛾眉。


    蕭若風心裏一跳,她好像在不高興。


    下一秒,就聽小姑娘語氣不善地開口問:“你對我哪裏不滿意?”


    蕭若風心裏一慌,連忙開口解釋,“沒有沒有,你很好,無可挑剔。”


    雖然他誇她了,但她還是不高興,“那你為什麽趕我走?”


    蕭若風脫口而出,“我沒有!”


    小姑娘依舊蹙眉,不虞地看著他,滿臉寫著我不信,他急了,“我真沒有!”


    “那你想我走嗎?”


    蕭若風薄唇微抿,定定地看了她片刻,試探地問:“如果我說不想呢?”


    你會留下來嗎?


    話落,小姑娘淺笑嫣然,圓溜溜的杏眸仿佛輕懸一隅的皓月,點綴著細碎的星光,俏皮地說道:“既然你不想我走,那我就勉為其難地不走了吧。”


    蕭若風微怔,灼熱的目光落向小姑娘彎彎的眉眼,“你可想好了?”


    小姑娘斂了笑,一雙純澈澄淨的杏眸直直地凝視著他的眼,認真又誠摯地說:“蕭若風,我不喜歡天啟,但我喜歡你,我願意陪你完成你的責任,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我都等你。”


    蕭若風藏在衣袖下的手慢慢攥緊,看著小姑娘的眼神也逐漸變得幽深起來,他喉結微微滾動,啞聲道:“阿琰,你可知,你的話,我會當真,甚至,我不會輕易放手。”


    “那就生同衾,死同穴。”


    說著,棠溪琰身子微微前傾,麵露好奇,“有個問題我很早就想問你了。”


    小姑娘清雅秀美的臉湊近,吐氣如蘭,灼熱的氣息噴灑在臉上,癢癢的,這一次,他沒有再退。


    “什麽問題?”


    “那天你沒說完的話,究竟是什麽?”


    蕭若風眉眼彎彎,笑容陽光明朗,他也微微湊近小姑娘,薄唇輕啟,“可你已經給了我答案。”


    男子猝不及防地靠近,誰都沒有後退,灼熱的呼吸徐徐纏繞交織,簌簌紛揚的晚桂溫柔地縈繞青絲,就連拂麵的風都變得微醺繾綣起來。


    “咳……”


    最終,還是棠溪琰頂不住了,她輕咳一聲,佯裝鎮定地抽回身子,從懷裏掏出毒藥藥包擱在石桌上,“這是毒藥,你收好,我還有點事,先回去了。”


    話罷,她起身,起初步履從容淡定,等到一隻腳跨出院門後,立刻小跑起來。


    天呐,蕭若風主動起來,也挺讓人心跳如雷的。


    目送小姑娘離開,看完全程的蕭若風悶笑出聲,粲然星子輕輕落入他的星眸,他眉眼含笑,拿起桌上的毒藥,朝李長生的院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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