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初歇。


    略帶濕意的風輕輕拂麵,涼意清爽,酥酥麻麻,棠溪琰一行人下了馬車,閑庭信步般走在不算寬敞的長街上,偶有三兩行人投來好奇的目光,瞥上兩眼,開始跟身邊的朋友竊竊私語,討論他們的來曆。


    “叮叮當當……”


    清脆且富有節奏感的打鐵聲不期然地落入耳中,一行人停下腳步,棠溪琰微掀眼簾,就見鋪子上方懸著的木牌上寫著“千月打鐵”四個字。


    百裏東君好奇地問:“春水兄,你以前來過這兒?”


    春水兄……


    棠溪琰微微眨眼,哪怕是一路行來,她也還是沒完全習慣叫李先生春水兄,實在是他原本的形象有點深入她心了。


    “要鋤頭鐵鍬還是犁呀?”打鐵人頭也不抬,朗聲問。


    南宮春水答,“要刀,一把好刀。”


    聽到這道熟悉的嗓音,打鐵人猛地停下動作,抬眸看向負手而立,麵含淺笑的南宮春水,問:“你是何人?”


    “故人。”


    “叫什麽名字?”打鐵人又問。


    “南宮春水。”


    打鐵人站直身體,狐疑地看著南宮春水,“你不姓李?你和那家夥年輕時長得一模一樣,你不是他的親兒子?”


    話落,南宮春水臉上的笑意立即消失。


    棠溪琰緊抿著唇,強忍著笑意,與蕭若風對視一眼,兩人眼中皆是碎光點點。


    百裏東君偷看了眼南宮春水驟變的麵色,撇開目光偷笑了下。


    南宮春水瞄了眼偷笑的四人,微吸口氣,看著打鐵人問:“怎麽,難道在你眼裏,他像是個有風流債的人?”


    “當然,那個騷包,就算他有幾個小孫子,我都不會奇怪。”打鐵人笑眯眯地朗聲回答。


    百裏東君湊近南宮春水,小聲地調侃了句,“騷包。”


    “噗嗤……”


    棠溪琰沒忍住,笑出了聲。


    南宮春水扭過身盯著她,她趕緊抬起衣袖捂著嘴,隻露出一雙月牙似的笑眼。


    隻要看不到她上揚的嘴角,那她就沒有笑。


    蕭若風見狀,握拳抵在唇邊輕咳一下,微微側身,不動聲色地擋住師父充滿譴責的目光,輕聲道:“師……春水兄啊,正事要緊,正事要緊。”


    南宮春水瞅了他一眼,不滿地“切”了聲,扭頭衝打鐵人揚聲道:“這麽說老朋友可不地道啊。”


    “行了,別站那兒了,進來吧。”打鐵人笑看著他們,邀請道。


    一行人進屋紛紛落座,百裏東君、尹落霞、南宮春水、打鐵人圍桌而坐,棠溪琰和蕭若風坐得稍遠點,在那裏一起喝茶。


    大隱隱於市,誰能想到這不起眼的鐵匠鋪,打鐵人卻是兵神羅勝。


    更讓棠溪琰沒想到的是,羅勝的金剛凡境,內力竟是如此渾厚,真實的戰力隻怕可以媲美逍遙天境。


    南宮春水與他談妥打刀的事後,一行人移步到他安排的客院歇息。


    天空突然下起了雨,豆大的雨滴砸在瓦礫上,碰撞出清脆的聲響,屋內,紅泥爐子咕嚕嚕翻騰不息,爐邊,棠溪琰等人目不轉睛地看著蕭若風行雲流水的泡茶。


    那動作,貴氣優雅,真是賞心悅目啊!


    透過男子的身影,隱約間可見窗外雨幕生煙,灰白色的天空令人看不到一絲生氣,唯有朦朧青黛間,點綴著模糊搖曳的紅。


    那是家家戶戶掛上的紅燈籠,不知不覺間,春節就到了。


    也不知道風風這次能陪她走多久。


    如此想著,她略帶惆悵的目光再次落向蕭若風。


    南宮春水不經意間瞥見,了然地笑了笑,抬手接過蕭若風遞來的茶杯,淺飲一口,笑眯眯地打趣道:“風七啊,打算什麽時候把棠溪娶回王府啊?”


    話落,百裏東君和尹落霞也同時扭頭看來,對上三人的視線,棠溪琰麵頰染上淺淺緋色,不自在地避開他們的目光,低頭淺啜茶水,耳尖卻微微豎起,想要聽聽蕭若風怎麽回答。


    蕭若風耳尖微微發熱,目光飛快掠過棠溪琰,看向笑盈盈的南宮春水,略有些不自在地說道:“我們還沒商量婚期。”


    南宮春水嫌棄地瞪了眼蕭若風,薄唇微掀,“真墨跡。”


    棠溪琰抿唇偷偷笑了下,撩起如水的杏眸看著南宮春水,好奇地問:“風風不是還沒封王嗎?又哪來的王府。”


    南宮春水輕輕悶笑,放下茶杯,“你還不知道吧,三年前,若風帶兵平定琅琊之亂,回來後就被封為了琅琊王,隻是啊,你家若風太謙虛了,這麽些年,既不搬進王府,也不允許別人叫他琅琊王,世人啊,都不知道大名鼎鼎的風華公子,就是琅琊王。”


    棠溪琰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微蹙蛾眉若有所思,又問:“那賜婚聖旨,為何又是寫的我是九皇子妃,而不是琅琊王妃呢?”


    南宮春水促狹地瞅了她一眼,滿是笑意地戲謔道:“這樣不正好方便你找人培養感情嘛。”


    聽到培養感情這四個字,棠溪琰杏眸微瞠,略有些羞赧地瞅了眼蕭若風,對上他溫柔寵溺的目光,藏在寬大袖擺裏的手指微微揪著衣袖,開口狡辯,“春水兄不要冤枉我,是風風提出來相處一段時間的,怎麽能,能說是我找上門的呢。”


    雖然確實是她找上門的,但她可是來找麻煩的,當時還甩了冷臉呢。


    如此想著,狡辯的話都覺得理直氣壯了,“我講道理,才同意的。”


    蕭若風啞然失笑,提起茶壺為小姑娘重新添滿茶水,還不忘替她解圍,“阿琰說得對,是我主動提出來的,春水兄就別打趣阿琰了。”


    南宮春水輕笑著往後微微仰身,忽地想起了什麽,他微微探頭看著棠溪琰,意有所指地問:“我記得,你今年就要及笄了吧?”


    棠溪琰心下微轉,瞬間明白了南宮春水的意思,心裏害羞得要命,這下子,不光臉發燙,就連脖子都開始發燙了,害羞之餘,一股隱秘的期待漸漸湧上心頭。


    同樣聽懂了的蕭若風,清雋秀雅的臉染上淺淺紅霞,側眸瞥見螓首微垂的少女,瑩白如玉的臉頰胭脂醉人,細膩如凝脂的脖頸間雲霞彌漫,比三月春光裏的桃花還要嬌美動人。


    他心尖不受控製地微微發燙,趕緊撇開視線,心裏忍不住若有所思起來,小姑娘馬上就要及笄了,他們的大婚也確實該做準備了。


    南宮春水笑眯眯地看著害羞的兩人,眼中笑意加深,特別是看到棠溪琰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的時候,他的心情更愉悅了。


    讓你嘲笑我,該!


    尹落霞看著郎有情妾有意的兩人,心裏為他們感到高興的同時,又有些失落,她目光隱晦地覷了眼笑得樂嗬嗬的百裏東君,心裏滿是迷惘,他們立場相悖,若是東君知道了,他們還能在一起嗎……


    “風風,你這次能陪我多久?”


    棠溪琰和蕭若風手牽著手,悠哉悠哉地走在走廊裏,冷風撩起兩人的衣擺,漾起如水輕波,纏繞,又分開,如此反複。


    蕭若風停下腳步,垂眸看著少女清雅秀美的臉,心下略微沉吟,溫聲道:“正月二十啟程回天啟。”


    小姑娘的生辰是正月十九,及笄這麽重要的時刻,她既不能回家與父母一起過,那他無論如何都要抽出時間和她一起度過。


    棠溪琰純澈澄淨的杏眸漾起星星點點的碎光,她喜不自禁地確認道:“真的嗎?”


    少女眉眼彎彎,杏眸含著泓泓秋水,瀲灩生光,粲然若星,蕭若風的眉眼間也不禁染上明亮溫柔的笑意。


    “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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