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斛叫了好幾聲,但等了足有半刻後,龍塚中仍舊無事發生。


    這也太不將他這個龍君放在眼裏了!越斛吼出兩聲更高亢的長吟,這一回瀾滄海中龍族終於不能再當做無事發生,磨磨蹭蹭地趕到龍塚中。


    “怎麽有隻鮫人在?”察覺了溯寧氣息,其中一條白龍低頭向下望去,有些納悶。


    龍族龍塚自是不容外人入內的,不過見越斛也在,他們便沒有貿然對溯寧出手。


    他突然將他們召來龍塚做什麽,這不是還沒到他的生辰麽?再說他的生辰也不能在龍塚裏辦吧。


    瀾滄海一共就十來條龍族,都與越斛親緣深厚,尋常也就不會將他當龍君敬著,此時浮在龍塚上方,也沒有下來向他行禮的意思。


    正想開口問明緣由,十數條龍族已有所覺,先後向目光投向了浮在溯寧身旁的玉簡。


    這是……


    越斛負手而立,刻意幹咳一聲,終於叫在場龍族都看向了他:“這便是我召諸位前來之故。”


    聽他講明緣由,龍塚中一時陷入沉默中,十數條白龍交換過眼神,這鮫人究竟是何來曆,竟然能拿出一卷妖族早已失傳的道法來?


    甚至還是上古大妖燭龍所遺,她竟要以這等道法來換龍骨?


    對於尋常妖族而言,龍骨固然難得一見,但龍族中自然不可能缺了龍骨。不說這龍塚中就有許多,實在不行,他們一條龍從體內拆出一截也足夠了。


    不過——


    他們為什麽非要拿龍骨來換?


    一道懶洋洋的女聲響起,來得最晚的那條白龍開口道:“既然燭龍書就在眼前,吃了她直接取來不就好了。”


    何必同這隻鮫人做什麽交易。


    話音落下,她騰身便向溯寧襲來。


    “二姐!”越斛開口,但他這句話並不能阻止白龍動作,上空其他龍族顯然也同這條白龍是一樣想法。


    在龍族動輒百丈的身軀前,溯寧顯得異常微渺,龍首瞬息已經近前,帶起的勁風吹鼓袍袖,獸口大張,眼見就要將她吞吃入腹。


    繁複陣紋在地麵亮起,數條鎖鏈拔地而起,越斛不忍直視地別過了頭。


    你們打不過她的啊。


    不出他所料,片刻後,率先撲過去的白龍便同他之前一樣被捆了個結結實實,臉上透出幾分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的茫然。


    其餘龍族意識到不妙,一齊向溯寧出手,卻也難逃同樣的命運。


    看著被掛在空中的十來條龍族,越斛歎了一聲,心中也不覺得如何意外。


    在他身後,溯寧垂眸,細碎金輝自掌心溢散,平靜得近乎漠然的神情讓人看不出她正為無邊幻象纏身,已經在陷入瘋狂的邊緣。


    也是為了保住體內將要破碎的禁製,她才會費心以龍塚陣法反製龍族。


    若非龍塚正好有這樣一座大陣,以溯寧現下情況,想對付這些龍族還頗為麻煩。


    “三日內,鍛出龍骨。”她將臉轉向越斛所在,視線卻越過了他,落在虛空中,不知在看什麽。


    像是有一片看不見的陰影在擴散,越斛的身體忽地僵直在原地,從未感受過的驚恐憂懼在一瞬間侵襲上心頭,令他幾乎要喪失對身體的控製。


    這是怎麽回事?!當無形陰影退去後,方才找回自己意識的越斛冷汗涔涔。


    還想討價還價的龍族似乎也感受到了自溯寧身周泄露的絲縷氣息,像是被突然掐住了脖子,再也不敢開口,望向她的目光仿佛是在看什麽洪荒凶獸。


    最後,還是越斛硬著頭皮站了出來,向溯寧一禮:“尊駕放心,三日之內,我等定會鍛出龍骨。”


    上方,一幹龍族點頭如啄米,就是不行也得行!


    *


    海天一線,渾身濕透的南明行淵淌著海水走向淺灘,半張臉都被黑霧吞沒,露出的那隻眼中隻見一片化不開的墨色。


    他咳嗽兩聲,烏黑的血從指縫滑落,看起來頗為淒慘。


    人族的身體實在出乎南明行淵意料的羸弱,但他如今還不能舍棄這具軀殼,是以就算察覺血刹珠為溯寧所奪,他也沒有再回龍塚的打算。


    血刹珠是玄元靈鑒的力量核心,不過也並非不可替代,比起與溯寧相爭,至少目前看來,另尋一枚靈源取代血刹珠反而是更容易達成的目標。


    於是對袖中玄元靈鑒的幽怨哽咽,南明行淵全然未作理會,黑霧被他一縷縷收束入體內,雙目墨色也就隨之散去,看上去已與常人無異。


    “少主……不,家主?!”少年看著自海中走出的南明行淵,失聲喚了一句,神色中顯出難以掩飾的訝然。


    雖然船隊在程媼的堅持下泊停瀾滄海搜尋,但大多數人不過是在應付她,幾乎沒有人認為家主還活著,少年也並非例外。


    南明行淵一語未發,將他的反應盡收眼底,蒼白麵容上看不出多餘情緒。


    愣了幾息後,少年臉上浮現出歡喜慶幸之色,他放出一枚響箭,頓時有白日焰火盛開在海上。


    海底數百尺下,在越斛離開後,程媼隻能於龍宮偏殿中等候,但見越斛久久未歸,她眼底終究還是忍不住現出些微焦灼之色。


    就在她等得心急如焚時,海上突然有消息傳來,看著靈光閃動的傳信符石,那張蒼老黯淡的麵容上忽然有了光彩。


    顧不得其他,程媼快步向殿外行去,在廊橋上等候的幾人轉頭看了過來,麵上神色頗有幾分古怪。


    竟然沒死?


    他們也接到了傳訊。


    “我便說,不必急於來求瀾滄龍君……”枯瘦老者不滿道,如今好了,靈物既已獻上,便不可能再取回。


    程媼並未理會他,她如今隻想回到船上,當麵確認那個自己看著長大的青年平安。


    藍紫的珊瑚枝葉遍布半座宮闕,琉璃瓦在海水中折射出粼粼光輝,數名靈族於庭中來往,皆是目下無塵的姿態。


    “你是說,那隻鮫人所用,是神族術法?”


    幽靜宮室內,原枝坐在蚌殼雕琢成的軟榻上,看向下方半跪的女子,神情難辨喜怒。


    靈族女子微垂著頭,姿態恭敬,口中回道:“是,卑下絕不會看錯,那一定是神族術法!”


    就算賀樓部鮫女所用術法與她曾見過的不盡相同,但與昌黎氏所傳同出一源的禁製紋印,已經足以讓她肯定這一點。


    區區鮫人,是自何處習得了神族的術法?


    原枝笑了一聲,她與原崇山生得頗有幾分相似,笑意不僅沒有消解眉目間的陰鬱之色,反而讓臉上透出股難以言說的冷意:“我仿佛聽說,前日原崇山也正好曾在賀樓部暫做停留?”


    這是何等的巧合。


    以原崇山的性情,原枝並不覺得他會將神族術法教給一隻卑賤鮫人,是以其中緣由,便值得探究了。


    原枝與原崇山雖是同族,關係卻絕談不上好,若是尋常,她也無心管他死活。但此番出行瀾滄海,她為正使,原崇山出了事,折的是她,也是族中顏麵。


    瀾滄龍君生辰宴就在幾日後,原崇山卻到此時還不見蹤影,傳訊也不見任何回音。他就算對自己為副使再怎麽不滿,也不敢因此誤了神上之命。


    這兩件事,無論哪一件,都足以讓她親自見一見這賀樓部的鮫女。


    “去傳令賀樓部,讓賀樓潮領他妹妹前來見我。”原枝冷聲下令,理所當然道。


    絲毫不覺得自己的命令有何不妥。


    她乃是神族的使者,就算在越斛這個瀾滄海龍君麵前,也不必以下位者自居。


    這等偏遠海域的鮫人,如今能有麵見自己的機會,該感到榮幸才是。


    周圍靈族也不曾覺得有什麽問題,甚至沒打算知會過身為龍君的越斛,徑直便往龍宮北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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