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露易絲心心念念著戴手套去工作,怕窗戶邊晾不幹,心急地把東西取下來,掛在爐子附近烤幹。


    燒好一些的碳,燃的時間久,舅媽起夜時又添了一次碳塊,埃洛伊斯醒來的時候,也不覺身上冰冷,房間裏有些溫度,窗戶上蒙著一層冰霧融化的蒸汽,而窗戶外,亂紛紛的大雪幾乎模糊了視野。


    埃洛伊斯今日需要去上班,她十分痛苦地從被子裏爬出來,蒙上衣裳,連頭發也沒梳,任其散著。


    露易絲在一旁用鬃毛牙刷蘸鐵盒裏的潔牙粉洗漱,斜眼瞧著埃洛伊斯披頭散發擦臉,心道怪難看的。


    “你怎麽不梳頭?”她問。


    “脖子冷,披著還好受一些,等去更衣間再梳吧。”埃洛伊斯決定下班了去市場探索新地圖,選購一條圍巾什麽的。


    臨走時,埃洛伊斯將生土豆埋了幾顆在爐子的沒燒完的猩紅灰燼裏,等她們都收拾好了離開家門兒,露易絲果然被迎麵的風雪凍地縮頭縮腦,她也沒有圍巾,瞧了瞧埃洛伊斯,也將編好的頭發扯散了捂著脖兒。


    “這鬼天氣!”


    “下午我打算去買條圍巾。”埃洛伊斯並不知道紐約哪裏的二手市場最適合逛,原身也不追求這些,她想從露易絲的嘴裏打聽打聽。


    聞言,露易絲就自然地提起來了精神:“去二十三街的朗博倫磨坊,那裏的棚戶商人賣這些便宜合算,你還能瞧瞧,有沒有用的上拿來練手的布料子。”


    “好,要給你捎一條嗎?”


    露易絲點了點頭,她脫了手套從半裙的口袋裏拿出三枚十美分硬幣,以及一枚五美分硬幣,遞給埃洛伊斯,說道:“既然去了,就多捎點東西,我要一條圍巾,兩張棉手帕,要是有二手的波奈特硬簷帽,也買一頂。”


    埃洛伊斯記下來,點了點頭,這天氣不戴帽子確實撐不住,舅媽和貝拉今天就係了頭巾擋雪,她也叫埃洛伊斯和露易絲戴,但姊妹二人都嫌頭巾難看。


    露易絲算算,她這周的可支配零花錢就又用的差不多了,登時愁眉苦臉起來。


    抵達利茲酒店附近時,她們需要繞路從後門進入,可隔著遠遠的距離,就瞧見酒店的門口,停著一輛報紙上最新式的維克托得亞牌四輪汽車,以及一輛漆麵光滑的雙駒傳統馬車,馬車夫正在給這兩輛象征著兩種時代的交通工具擦洗積雪。


    排隊打卡,進入更衣室,埃洛伊斯穿戴好,把頭發編成麻花編,用軟帽子盤在頭頂,她今日的工作搭檔依舊有勞拉,還有另一個叫艾米的灰瞳姑娘。


    艾米.阿普利亞的哥哥,安東尼.阿普利亞今年升任了後廚的主廚副手,因這層關係,她現在在後廚的女員工宿舍裏有個鋪位,來的最方便,也最早。


    埃洛伊斯進入11倉庫時,勞拉的臉色很是難看,她坐在窗邊的凳上,似乎是在與艾米僵持。


    埃洛伊斯一進屋,另一邊的艾米就扯出一抹悶悶的笑意,看向勞拉,口吻淡淡地說道:“今天也輪到你去打掃五樓六樓了,說什麽不方便,我不方便的日子也沒見你讓過我。”


    “來做工的又不是來做客的,這是你說的吧?”


    勞拉吃了沒理,上回艾米來月事時她確實是這麽說的,而且按照次序,今兒確實該她去五樓六樓,以往,她都跟別的人換了。


    覺得屋子裏的火藥味有些濃,但並不知道事情經過,埃洛伊斯正猶豫要不要寒暄兩句打圓場,那艾米見到勞拉拉著一張臉,心裏格外暢快,聽到銅鈴聲響,艾米一邊起身往外走,一邊拉著埃洛伊斯一道。


    “怎麽回事?怎麽勞拉臉色那麽難看。”記憶中原身與艾米還算能說的上話,埃洛伊斯低聲問到。


    “她說她月事來了,身上不方便,又想要去七八樓,圖個輕鬆,可她這一周,就沒去過別的地方。”


    這事兒,埃洛伊斯記得點眉目,上回艾米想與人換輕鬆的樓層,就叫勞拉說了好一通矯情。


    “今天你說什麽都不能跟她換,平時那個樣子,我非要叫她吃點苦頭,該怎麽就怎麽。”


    誰不知道,勞拉在會計室裏有靠山,唯一敢跟她這個老油子碰碰的也隻有同樣有靠山的艾米了,埃洛伊斯悻悻地不說話,她隻覺得,掃個爐子還能掃這麽多故事出來,也是難得,都是做工,她覺得去哪都一樣。


    “我今天該去哪兒?”


    埃洛伊斯問艾米,艾米拉她站到人堆裏等著莫裏森太太來訓話,說道:“頂層和底層。”


    結束了莫裏森太太的例會,埃洛伊斯避著勞拉那張陰沉地臉,提著空桶子,一股作氣爬上了八樓。


    經理上班不在這個時間點,給埃洛伊斯開門的,是八樓辦公室的幾個職員,他們那兒就一座大壁爐,用鐵罩隔著,埃洛伊斯搬開鐵罩,清掃了爐灰,又換上新柴碳。


    她名不經傳,與辦公室裏幾個穿著光鮮,神色傲慢,忙著在自己的位置上衝泡咖啡和把弄黃銅懷表的職員們不熟悉,也沒有打交道,清了爐灰,她就離開這裏,下到七樓。


    七樓一共三個貴賓套間,住了客人的隻有麵積最大,名為“蛋白石”的套間。


    套間的門外,有兩位穿法蘭西燕尾製服和緊身褲的男同事像錫兵人一樣矗立在外頭時刻等著聽吩咐。


    埃洛伊斯走過去,那侍者詢問了兩句,得知埃洛伊斯先去過八樓之後,蹙起眉頭對她說道:


    “下回得早點過來,默肯先生已經起來有一刻鍾了。”


    埃洛伊斯曉得自己似乎沒辦好事兒,連忙走進套間入門的起居室,低著頭不敢亂看,移開鐵格柵清壁爐,生起火。


    這套間有兩間臥室,一間書房,衣帽間,藏酒室,擺著鋼琴的起居室,餐廳,會客廳,還有一間浴室。


    隔壁的書房大門敞開,裏頭有筆尖在紙張上摩擦,紙張不停翻頁,窸窸窣窣的動靜兒。


    埃洛伊斯沒有這種做清潔工的經驗,她隻能祈禱,這位默肯先生不要向管事的投訴她來晚了一刻鍾。


    但誰家住的起利茲酒店的有錢人會這個點就起來工作?


    橘色火焰在爐膛裏跳躍,書房裏依舊傳來陣陣有節奏的翻書聲,埃洛伊斯回頭朝那房門裏瞧,隻瞧見酒店精致的壁紙與護牆板。


    她若有所思,默肯先生。


    該不會是默肯銀行吧?她上輩子還辦過這家銀行的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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