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子,我這心就沒安定下來過,你說林丫頭能照顧瑾玄嗎?如今瑾玄傷了腿,萬一…”


    萬一林冉棠覺得兒子沒用,對他不好怎麽辦,或者是一開始答應了,後來覺得辛苦反悔了,這也是常有的事情,人心是最容易變的。


    “我也在想這件事,但是林丫頭最近的舉動咱們都看在眼裏,她答應了應該就是不會反悔。”


    “這幾日我多做點活,賺些銀子給林丫頭,也算是出了一份力。”


    雖然孩子多,他們也力求一碗水端平,但是私心裏,他們最喜歡的就是這個爭氣的三兒子。


    在周瑾玄入軍營之前,周家在京城中的官職並不高,也沒有什麽實權。


    但是自從周瑾玄進了軍營以後,一切都變了。


    他在軍營中屢次立功,陛下賞識,周家也一躍成為京城中的大家族,但凡是說得上的親戚,沒有一個不跟著沾光的。


    旁人看著是風光無限,隻有他們老兩口知道兒子吃了多少苦。


    好幾次都是命懸一線,一身傷地回來,現在又…


    “如今也隻能這樣了。”


    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幫襯,減輕林冉棠的負擔。


    次日天一亮,林冉棠就叫孩子們起床,並且給他們做好了中午要帶的飯食,今天是他們要去學堂讀書的日子。


    吃過早餐,幾個孩子結伴出發,林冉棠目送他們離開,自己回房間開始燒水,準備皂角。


    昨日周瑾玄剛回來,怕他太累,林冉棠也就沒讓他折騰,但是今日是該讓他簡單擦個身子了。


    溫好了水,林冉棠端著臉盆來到門前,抬手敲了敲。


    “請進。”


    男人的聲音隔著門傳來,林冉棠默默嘀咕了一句,聲音都這麽好聽。


    “咳,我溫了水,你擦擦身子吧。”


    說著,她將水放在一邊,又將一身灰色的衣服放在床上。


    “這是昨天我托孫大娘連夜趕出來的,也不知道合不合適。”


    流放路上,周瑾玄都沒有換過衣服,就算是再小心,也有怪味。


    沒想到林冉棠竟然連衣服都給自己準備了,周瑾玄點頭道謝。


    “多謝。”


    “不用這麽客氣,反正我們現在是…”


    是夫妻。


    這三個字林冉棠終究還是沒說出來,她們倆如今是有名無實,論起來這還是林冉棠第一次見周瑾玄,這稱呼不太合適。


    林冉棠沒有繼續說,周瑾玄也很識趣地沒有追問。


    “你自己擦身吧,弄完了喊我一聲,我來倒水。”


    “多謝。”


    周瑾玄再次道謝。


    林冉棠發現他每次道謝的時候都會微微低頭垂眸,像是優雅的鶴,纖長的睫毛垂下遮住眼睛,說不出的貴氣。


    林冉棠移開目光,心道男主就是男主,氣度都和別人不一樣,一看就知道是人中龍鳳。


    “以後都要同住一個屋簷下,這點小事就不用道謝了。”


    周瑾玄又點了一下頭,還真是惜字如金。


    林冉棠出了房間,在院子裏縫補漁網,做些瑣事。


    周瑾玄雖然腿傷了,但是這麽多年武功的底子還在,即便是看不見,光是憑借耳力他就能猜出林冉棠在什麽方位大致在做什麽。


    補完了漁網,林冉棠在屋簷下喂雞,兩人一牆之隔,看似都有事情在忙,其實心裏都想著對方。


    過了不知道多久,房間裏傳來細微的動靜,林冉棠知道是他在叫自己,放下手邊喂雞的盆,進了房間。


    男人已經穿戴整齊,林冉棠將擦身子的水倒掉,又接了一盆新的,試了試水溫,開口道。


    “我來幫你洗發吧。”


    周瑾玄雙腿不便,在床上不方便自己洗頭發,男人的頭發很長,隻是太久沒有打理,發尾處打結糾纏在一起。


    周瑾玄沒有拒絕,任由林冉棠扶著他躺下,溫水碰到皮膚的那一刻,他終究無法繼續保持平靜,手指動了動。


    這是他記憶中第一次有女子如此親近地給他洗發,他幾歲的時候就不用丫鬟貼身伺候了,後來進了軍營,條件艱苦,所有事情都是親力親為。


    今天天氣很好,幾縷風從窗外吹進,兩人誰都沒有說話,這樣靜謐的環境下,隻能聽到林冉棠撥弄水流的聲音和窗外傳來的雞仔們的叫聲。


    隻是兩人各有心事,誰都沒有享受這份寧靜。


    “你和傳言中相差很多。”


    周瑾玄先開口,林冉棠給他洗發的動作明顯一頓,她下意識看向男人的臉,卻發現他閉著眼睛,看不出神色。


    “是嗎,有什麽不一樣。”


    林冉棠反客為主,想問問周瑾玄覺得哪裏不對。


    “從前從未聽說你會打漁、下廚、對海邊的事情如此熟悉,像是在這長大的一樣。”


    隻是一夜的時間,周瑾玄就了解了不少事情。


    不過這個林冉棠早有預料,他是孩子的父親,自然是他問什麽三個孩子就說什麽。


    “就連性格都和傳言中天差地別。”


    說到這一句,男人睜開眼睛。


    周瑾玄語氣平淡,可是開口就是兩個最關鍵的問題,沒有給她絲毫鋪墊和思考時間。


    若是沒有準備或者是心理素質差的人,此刻已經慌了。


    林冉棠卻隻是平靜地拿出無患子,在手心搓出豐富的泡沫抹在周瑾玄的發上。


    “很多事情都是可以學的,萬事開頭難,隻要形勢逼著人邁出第一步,後麵自然就順理成章走下去了。至於下廚,我在府中就有學過,隻是那時候用不到而已。”


    原主當然沒學過下廚,但是原主在自己家裏都是個不受重視的庶出小姐,平日連自己父親都見不到幾麵,誰知道她會不會這個,誰能篤定她就一定不會呢?


    林冉棠本著多說多錯,少說少錯,不說不錯的原則,絕對不把話說清楚。


    “至於性格,死過一次,在絕境的時候,自然就會有新的感悟。”


    她就不信,男主能猜出她是魂穿過來的。


    新的感悟?讓人性格大變嗎?周瑾玄並不相信這個。


    一個人再怎麽成熟,底色就在那,林冉棠的低俗可惡人盡皆知,忽然改頭換麵,似乎更像是一個陰謀。


    心中這樣想,表麵上卻不顯露半分,反而退了一步,收斂了壓迫的氣勢。


    “是我狹隘了,聽說白夫人是商人出身,想來私下裏會教導一些生存之道。”


    白夫人是原主的母親,但是,不是商人出身。


    周瑾玄在試探自己,他懷疑自己不是原主。


    好聰明的人。


    林冉棠拿起水瓢用幹淨的溫水衝掉無患子留下的泡沫,又在發尾處抹上椰子油,動作有條不紊。


    “你記錯了,我母親從前是繡娘,不是商人。”


    如此美好的氣氛中,兩人看上去是初次相處相敬如賓,但其實已經你來我往地過了好幾招。


    “是我疏忽了。”


    兩人的試探和洗發一起結束,林冉棠將人扶起來,又把窗戶開得大了一些。


    “今天天氣暖和,吹吹風頭發就幹了,我還有些事情要出去一趟。”


    “請便。”


    林冉棠轉身的瞬間,臉上恰到好處的笑意瞬間消失,轉而換上了一副玩味的表情。


    有意思,長得好又聰明,林冉棠倒是開始對這個男主感興趣了。


    係統說自己的任務就是要改變周家原本的結局,那周瑾玄就絕對不能死。如果後續他還是決定造反,自己也應該早做籌謀。


    林冉棠一走,周瑾玄摸了摸變得順滑的發絲,仔細回憶著剛才兩人之間對話的細節。


    雖然林冉棠的回答挑不出錯漏,但是他當時在京城見過林冉棠,匆匆一瞥,雖然話都沒說一句,卻足以看出她胸無點墨滿眼算計,根本說不出剛才那番話。


    如果這個人不是林冉棠,那她又是誰派來的,目的是什麽。


    能找到這樣的人並且完成這個布局的,就隻有…


    不等他將一切想明白,院子裏傳來腳步聲,卻不是林冉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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