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訴心事也是件很費體力的事情,沈默剛剛還因為吃水果撐到的肚子,現在空空如也。


    他沒猶豫的點了一份全家福,一頭牛的五髒六腑全在一個碗裏又重聚了。


    他還加了蘿卜,豆幹,讓老板把香菜狠狠加滿。


    顧辭本來不餓的,看沈默點了那麽多,還沒吃到就一臉滿足的樣子,讓他也想點一份嚐嚐味道,於是他點了小份的牛雜。


    時間有些晚了,沒人堂食,隻是偶爾會有人進來取外賣。


    沈默帶著顧辭坐到窗邊的位置。


    顧辭發現沈默一向喜歡坐窗邊,跟上學時一樣。


    估計是有利於他看著遠的地方發呆。


    沈默往碗裏加了許多辣椒,把牛雜拌均勻後,顧辭學他也想往碗裏放些辣椒,被沈默攔住,“胃不好,吃清淡點。”


    顧辭勾唇笑笑,“好。”他喜歡沈默管他,心裏美滋滋。


    其實跟沈默在一起的這些天,三餐規律,睡眠充足,無論是胃還是精神都很好。


    沈默在他身邊,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他眼前漆黑的夜,有個太陽冒出頭。


    顧辭看著沈默,吃著自己碗裏的牛雜,嗯,味道不錯。


    心裏沒有秘密的沈默吃飯很香,果然人不能撒謊,影響食欲了都。


    以前顧辭要是在吃飯時提上一嘴關於alpha的事,他渾身都僵住,筷子都不敢去夾菜了。


    就怕顧辭下一秒指著他,質問他,“你個omega,幹嘛裝alpha。”


    然後捂著肚子大笑,“你也有今天。”


    不怪沈默這樣想,顧辭以前就是這樣欠打。


    有事沒事都要撩騷,路過的狗他都要逗兩下,沈默見過他被狗攆。


    問為什麽,顧辭說搶了狗嘴裏的骨頭,沈默無語,搶狗啃過的骨頭你是要吃還是怎麽著。


    沈默很快把一碗冒尖的牛雜全吃完,感覺了一下,距離飽還差那麽一丟丟。


    他的眼睛看向店裏的宣傳牌,糾結著要不要再來一碗麵。


    顧辭看著他糾結的樣子也很可愛,知道他是怕吃完浪費,“你點吧,吃不完給我。”


    沈默轉過頭,看向他,“你還能吃嗎?吃不下去不要硬吃啊。”他知道顧辭現在的情況食欲不振才是正常,強迫自己吃太多的東西,心裏接受不了,胃也會難受。


    顧辭,“半碗麵還是能吃的。”


    沈默開心的加了一份麵,盛出一半,剩下的給顧辭。


    吃飽飽的兩個人,一起開車回了家。


    下午他回研究院的時候,和馮浩在微信裏聊了很多關於顧辭的事。


    沈默雖然沒見過顧辭失眠的樣子,但是聽顧辭跟他講過他失眠很嚴重。


    馮浩對他說,在催眠時他得知顧辭有過,過量服用安眠藥的經曆,他現在的身體對普通劑量的安眠藥已經不起作用。


    而且他還有自殺傾向,給他開幫助睡眠一類的藥物,也是在變相給他提供自殺的機會,他現在情緒不穩定,萬一哪天受到刺激,一口悶了怎麽辦。


    他現在不能進行藥物治療,隻能用信息素進行安撫。


    馮浩告訴沈默,顧辭失眠應該是從幫秦蕭家裏做事開始的,你可以跟他多聊聊,有些事說出來,心裏負擔沒那麽重,對失眠有好處。


    而一切的根源在於他的家庭,但是看他家那個樣子,隻能讓顧辭先少接觸。


    你要開導他,讓他接受,家人不能改變,隻能改變自己,讓他知道家人隻是他生命裏的一部分,他的生命裏,他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要讓他學會看開,放下,有時候重不重視,要看在不在乎,不在乎,就無所謂傷害。


    以往沈默洗完澡躺床上都是秒睡,今天他依靠著床頭,坐著等顧辭從衛生間出來。


    顧辭洗澡回來時,有些意外,以為他還不困,問他,“要關燈嗎?”


    沈默見人回來了,滑到被窩裏,“關吧。”


    顧辭關上燈,有些拘謹的走到床邊,掀開被子躺到床上。


    以前沈默睡著他沒覺得尷尬,現在他的視線隨著自己移動,他還有些不自在了。


    沈默還清醒著,他也不能直接把人抱懷裏,他規規矩矩的躺在自己那一邊。


    沈默見顧辭已經躺好,伸手打開床頭的月亮小夜燈,暖黃的燈光,讓黑暗的屋子裏有了一絲光亮。


    沈默側著身,麵朝著顧辭,“聊會兒啊。”夜深人靜,燈光昏暗,舒服的被窩,可以讓人卸下所有的心理防備,最適合聊心裏話了。


    顧辭把剛閉上的眼睛睜開,有點不敢置信,沈默會想和他夜談,他有些激動是怎麽回事。


    他翻了一下身,麵向沈默,注意到他腦袋後麵的小夜燈,燈光照在沈默的臉上,能夠清楚的看到沈默的臉,他笑看著自己,好像夢啊。


    他在被子裏挑了一塊大腿裏側的肉擰了一把,那裏肉嫩,其他地方都是肌肉。


    嘶,好疼,不是夢。


    他語氣有些激動,“聊,你想聊什麽,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你想知道什麽我都告訴你。”我銀行裏的存款,密碼多少,幾歲還尿床,都告訴你,隻要你問,我都說。


    沈默不想氣氛太沉重,盡量語氣輕快些,“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失眠的啊。”


    同時慢慢釋放出信息素,他怕回憶過程中有什麽不好的事,先把人安撫住。


    顧辭聞著沈默的信息素身心很放鬆,回想了了一下,“是去國外的半年後吧。”


    本來秦蕭和顧辭在他家的幫派裏被安排打打零工,收拾一些不安分的小嘍嘍。


    因為他爸秦為交代過他二叔,不能讓他接觸太危險的事。


    前半年,他們隻是帶著人簡單的打打架,很原始的用棍子刀子混戰,他和秦蕭都是s級alpha,又配合的好,每次贏的很輕鬆。


    由於幹的好,秦蕭的二叔背著他五弟秦為,開始給他們安排點大活,主要還是對秦蕭寄予了厚望,家族興旺才能長久立足,而秦蕭是個好苗子。


    秦蕭這輩,已經很少有血性的孩子能在黑幫裏混,很多人也脫離了家族。


    秦家勢力現在分為兩波,一波是國外的黑幫,主要做軍火生意,他們家就是靠這個起家的。


    一波是他父親那輩的幾個叔叔,洗白了身份開始做幹淨生意。


    他父親秦為從小就不喜歡打打殺殺,所以安分讀書,畢業後靠自己的本事創業。


    但是在國外避免不了和家族有牽扯,所以帶著自己的公司轉戰到z國,遇到了書香世家的秦蕭爸爸江念。


    秦為覺得自己已經跟家族沒了什麽利益牽扯,自己又是個本分做買賣的人。


    江念也是打小就很溫柔善良的人,連一隻蚊子都不忍心拍死。


    秦為沒想到自己沒繼承的黑幫基因全繼承到了兒子身上。


    難道這就是負負得正,事極必反?


    秦蕭從小就是個不安分的主,和誰看不對眼直接上去幹,打不過,也要幹。


    秦為也有想過,老大不行,要不要再生一個,但是怕又生出一個秦蕭,他們兩口子實在招架不住,還是放棄了。


    秦蕭隻在江念麵前裝乖巧,一離開江念的視線就到處找茬幹架。


    見江念那套以德服人不管用,秦為上陣。


    可秦為打也打了,罵也罵了,秦蕭手腳都被打骨折過,依舊毫無成效。


    他可以坐著輪椅和隔壁的病友打架,對方也坐在輪椅上,手腳不能動,兩個上嘴咬。


    江念看到這個場麵時,在秦為的懷裏無助的流淚,到底是哪裏錯了。


    看著頭疼的老婆,秦為忍到他小學畢業,趁江念不在家時,一腳把他踹上去老家的飛機。


    江念回家知道後,還要追過去,秦為好不容易才攔下,勸解江念,他在國外老家過的好著呢,留在國內遲早要進鐵柵欄。


    正如秦為所說,到了國外的秦蕭猶如脫韁的野馬奔向大草原,到的當天,他二叔就送了他一把槍,一箱子彈。


    沒幾天,一箱子子彈全被他打沒。


    他二叔一點不心疼,還摟著他的肩膀高興的說,“你好像是我兒子。”


    他兒子聽到鞭炮聲都要抖三抖,看著就來氣,被他送去家族下麵養著的雇傭軍組織曆練,現在是死是活還不知道,改天問問。


    由於他年紀小,他二叔讓他先把高中念完,上大學再進入家族辦事。


    所以秦蕭一直在學校裏混,所有人把他當老大,他向來以槍服人。


    上了大學可以跟著家族幹了,很巧遇到顧辭,他想把他收到自己手下,混黑幫,是要有個靠得住的兄弟的,這個兄弟得自己找,才能信得過。


    他看顧辭的身手不錯,還跟他一樣是被家裏人丟出來的,簡直不要太適合。


    顧辭跟沈默繼續講述,“秦蕭二叔給我們派的那個大活就是清理家族幫派裏的一個叛徒。


    秦蕭要想在幫派裏站穩腳,那次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他二叔擔心秦蕭的安危,給我們派了很多手下,叛徒抓是抓到了,但是他狡猾的很,跪在地上求秦蕭放過,還跟他打親情牌,那個叛徒秦蕭一直叫叔叔來著,也是看著他長大的。


    秦蕭一時心軟,被他跑了。


    結果那個人是個真小人,逃跑後,徹底加入對立的黑幫,天天帶著人要殺秦蕭,還專門大晚上的搞偷襲。


    我和秦蕭頻繁的換地方住,但是不多久總會被找到,幫派裏肯定還有那人的眼線。


    那段時間偷襲太頻繁,我們晚上都是抱著槍睡,有兩次秦蕭差點死了,那時候我開始不敢閉眼睡覺,怕我睡的太死,沒法救秦蕭。


    後來人是抓到了,秦蕭在對方要開口求饒前,一槍爆頭。


    但那隻是一個開始,我們幫他家族做越多的事,暗殺就越多,我沒有秦蕭良好的黑幫基因,他可以沒有任何心理陰影的正常睡覺,但是我徹底的失眠了。


    大學畢業後,我選擇回國,秦蕭也因為他爸爸哭著讓他回家,所以我們一起回來。”


    顧辭又給沈默講了幾次死裏逃生的經曆,聽的沈默心跟著緊張。


    公路飆車,跳直升機,持槍混戰。


    如果他說的是電影情節,沈默會把這些情節評價為精彩刺激。


    但這些生死時刻都發生在顧辭的身上,他能每次絕處逢生,如今活著躺在自己身邊,堪稱奇跡。


    他聽著聽著,身體不由自主的靠近顧辭,隻有感受他的氣息,他才能確定眼前人是活著的。


    沈默聽的緊張,又開始用指甲掐自己的手背,顧辭注意到後,掰開他的手,攥在自己手裏。


    沈默聽的入迷,把顧辭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處抓的緊緊的。


    顧辭的指尖貼著沈默的胸膛能感覺到,沈默加速的心跳是為了自己。


    他很想輕撫那處,讓它安靜下來,告訴它不怕,但是沈默抓他抓的太緊了,手一點都沒法動彈。


    不過這樣也挺好的,緊緊的,很安心。


    沈默安慰顧辭,“現在你不用怕了,在這裏你很安全。”


    顧辭點頭,回國後沒再發生什麽事,主要是秦蕭回國後,秦為讓他二叔家把他們在國外的事情處理的很幹淨。


    他現在唯一的威脅就是他失蹤的父親。


    他父親這次失蹤的有些蹊蹺,秦蕭和警方都在找,到現在一點蹤跡都沒有,好似人間蒸發了一樣。


    沈默見他眼神沉重,開口問他,“你以前失眠都幹什麽?”


    顧辭回答他,“有時候運動,看電影,有時候和秦蕭通宵喝酒,還有時候隻是閉眼躺著。”


    沈默,“那這些對睡眠有效果嗎?”


    顧辭搖頭,“沒有。


    消耗的隻是體力,意識還是清醒的,睜眼時很疲憊,但是一閉眼,大腦又活躍起來。


    就算喝了很多酒,也隻是暫時昏迷,我醒酒很快,醒了之後,不光胃灼會有燒感,腦袋也跟裂開一樣疼。”


    他邊賣慘,邊把沈默慢慢往自己身前拉,讓他完全的依偎在自己的懷裏。


    沈默的注意力全在顧辭的話裏,並沒有注意到此時他和顧辭的身體已經貼上。


    也許是顧辭的懷裏很暖和,五月暖氣已經停了,夜裏偶爾會有些涼,沈默又體寒。


    有顧辭在,被窩裏沒以往那麽冷。


    沈默不知道失眠有多難受,即便他在等進研究院的消息時,也能睡著,就是夢多了一點。


    “失眠了這麽久,你的身體還好嗎?”


    顧辭從來不做身體檢查,並不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怎樣,反正還活著,沒死就先湊合的活著。


    也是他怕自己查出什麽毛病來,他有自知之明,他的這種生活方式,跟慢性自殺沒什麽區別。


    抽煙,酗酒,失眠,過度工作,都在加速消耗他的生命。


    是沈默拽著他去看心理醫生他才去,他知道自己某些方麵不健康,但他從心裏抵觸自己有心理疾病這件事。


    大家會把他的心理疾病歸類為精神病,會在這件事上大做文章,會讓他把顧氏集團交出來。


    交出顧氏集團他就不能保護媽媽和弟弟了。


    這就是他為什麽不做檢查的原因,不確診有病,誰能說他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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