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國本姓薑,傳自太公望,公元前386年,曆經幾代努力的田氏取代薑氏,成為齊國國君,史稱田齊。


    田齊桓公田午(公元前374-357在位)在齊國國都臨淄城外創建稷下學宮,招攬天下賢士。臨淄有十三座城門,學宮在西麵稷門之外,故稱稷下。


    到齊宣王(公元前319-301年在位)時達到鼎盛,儒、道、法、名、墨、兵、陰陽,諸子百家匯集於此,著書立說、講學駁難。


    鄒衍、淳於髡、田駢、接予、慎到、環淵等七十六人,宣王都在康莊大道上賜給高門大霧為府第,為上大夫,尊寵非常,“不治而議論”,,“不任職而論國事”不負責治理國家,專門議論政事。此外,孟子(存疑)、鄒奭、宋鈃、尹文、魯仲連、田巴、彭蒙、王鬥等人都曾到過稷下,荀子曾經三次擔任祭酒即學宮長。


    這些學者稱為稷下先生,他們的弟子被稱為稷下學士,一度達到數百上千人。司馬光在《稷下賦》讚此盛事:“致千裏之奇士,總百家之偉說”,足以稱為群星閃耀。


    作為戰國時期諸子百家的交流和爭鳴的重要據點,學術自由的稷下學宮出現在齊國,並非偶然。齊國山海環繞,膏腴之地千裏,曆來商業繁榮,布、帛、魚、鹽為利。國都臨淄居民七萬戶,每戶平均成年男子不下三人,加上老人、孩子和女人,總人口至少在五、六十萬以上,而且尋常百姓都富裕殷實。而商人,常常是最寬容的一批人,他們不會因為你的政治傾向來決定是不是要和你做買賣,最商業化的荷蘭人在歐洲也是最寬容的那一群。


    交流和爭鳴之際,不分官位大小,沒有前賢後學,也沒有預設立場,田巴大張旗鼓的非毀三皇五帝,“一日而服千人”,不僅沒人找麻煩,相反,齊王還任用田巴,問政於他。


    學說的興旺發達,主要依賴於辯論,田巴就是因為被十二歲的魯仲連說的啞口無言,終身不再發言。儒家一向不喜爭訟之事,孟子還羞答答的叫屈:“是我喜歡辯論嗎?我是不得已呀。”荀子更為坦然:“君子必辯”,《荀子》書中《非十二子》一篇,說不定就是當時辯論的紀錄。


    在這種思想的大碰撞之中,產生了紛繁複雜的學術流派。孟子“浩然之氣”學說出自道家的宋鈃、尹文,黃老學派的田駢、慎到糅合道、法二家思想,稍晚的荀子則對稷下諸子進行了全麵的批判總結,涵蓋自然天道觀、心術論、認識論、人性論、邏輯學、禮樂法術論等諸多方麵,儒、法兼修,其學說以孔、孟之名而統治中國兩千年。


    除了儒家學說,黃老學派對漢初政治影響很大,造就了文景之治;鄒衍的五德始終學說對後世影響頗深,改朝換代之際,城頭變換的不僅僅是大王旗上的姓氏,還有顏色,以此自證應天順時,堪稱“顏色革命”。秦以水德而代周、衣服旄旌節旗皆上黑,漢高祖斬白蛇起義、黃巾軍號稱“黃天當立”,直至民初袁世凱稱帝,還號稱繼承明室的火德,民間的說法,還包皮皮括火德的五星紅旗取代了木德的青天白日旗。


    作為國家智庫,稷下學宮具有明確的政治定位,齊國國君借學者們的學說和能力富國強兵,鄒衍就是各國君主爭相邀請的對象,他到魏國,惠王親到郊外迎接,到趙國,平原君側身而行,親自拂拭座席,到燕國,昭王持帚先行,持弟子禮。


    而學者們則期望得到國君的賞識,借國君之手推行、實現自己的學說。成語一鳴驚人就是出自淳於髡勸諫齊威王的故事。王鬥批評齊宣王“好馬”、“好狗”、“好酒”、“好色”,而獨不“好士”,搞得齊宣王神叨叨的說:“我有罪於國家”,采任賢明,以致國家大治。


    幾乎同時,公元359年,商鞅在秦國任左庶長,開始變法,把秦國經濟徹底納入戰爭軌道,全國隻剩下兩件事:耕田和打仗,整整一百三、四十年,五、六代人的耕田和打仗!


    法家的思想和柏拉圖的理想國有相當的相似,柏拉圖認為,“他的模範社會的立法結構應該製定出限製所有居民行動的明確規定,無論是自由人還是奴隸,都無一例外地必須服從,否則就判處死刑或監禁和流放。”


    這裏當然還存在地理當麵的原因,錢穆先生在討論夏、商時代就指出:“大抵下遊低地,氣候土壤均較佳,生活文化較優,而居民文弱,亦易陷於奢侈婬佚。上流高地,氣候土壤均較惡,生活文化較低,而居民強武,勝於軍事與政治方麵之團結。”(《國史大綱》)因此,從某種意義上講,這兩種完全不同的選擇有其背後的經濟、文化因素在。


    這樣的國家,不贏得戰爭就沒有天理了,從某種意義上,可以傾全國之物力來完成一件偉業,獨裁或者威權統治在戰火紛飛的年代具有其不可取代的優勢。中國抵禦北鄰的萬裏長城,就很難在民主體製下實現。


    結果不出意外,紀律和集中的斯巴達戰勝了自由和民主的雅典,軍國主義的秦國戰勝了商業主義的齊國。軍事上秦國和斯巴達的勝利,文化上齊國和雅典的勝利,可謂求仁得仁。


    隨著齊國的滅亡,始自桓公,曆威、宣、湣、襄五世,垂及齊王建的稷下學宮也隨之滅亡,曆時一百四、五十年。


    而商鞅所奠定的百年國策使秦國由弱而強,最終掃平六國,秦始皇的腦子裏就隻有一個想法:“法家是有用的,而六國的百家不過是廢銅爛鐵。”因此就有了焚書坑儒。


    其實劉邦也有同樣的想法,陸賈勸說他采用儒家學說,劉邦很粗魯的罵道:“你老子馬上取得天下,要《詩》、《書》做什麽?”幸好的是劉邦不愧是明白人,一向腦筋轉得快,上次韓信要假齊王的時候就是如此,這次也不例外,陸賈一句“居馬上得之,寧可以馬上治之乎?”就說得高祖麵有慚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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