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人自有天相,或者是天無絕人之路。


    子珩與晚檸兩人落下的山崖雖然從上麵看著陡峭凶險無比,實則是被一塊巨石擋住俯視的視線,背後居然有著一個輕微的坡麵。更為巧妙的是,坡麵上長著鬱鬱蔥蔥的植物更能起到了蒙蔽人的以假亂真蒙蔽人的效果。


    下墜的過程中,子珩緊緊地將晚檸抱在懷中,以自己的身軀做盾。待兩人墜至坡麵開始滾動起來,子珩盡力增大摩擦使速度降下來,又在合適的時機抓著坡麵上的植物的藤蔓慢慢停下來。待確認沒有了危險,子珩這才鬆開一些護住晚檸的臂彎。


    晚檸不可置信地抬頭看向子珩,他臉色蒼白眼神也已有些迷離,肩膀正在往外流出鮮血。兩人此時還不敢掉以輕心,怕再有什麽動靜被那幾個黑衣人發現,於是小心地順著藤蔓慢慢的往下挪動。萬幸,兩人沒前進多遠,便發現了一個山洞。望著黝黑的洞口,膽怯是沒有任何用處的,此時也隻能死馬當做活馬醫,子珩先幫助晚檸進去之後,自己則昏倒在了洞口。


    好好一個白白嫩嫩的俊俏小皇帝,這下成了黑煤球了!


    晚檸千辛萬苦將子珩拖進洞裏,自己則因為力竭癱坐在地,四處觀察著這個山洞。這裏沒有多大,而且三步遠的地方還放著些稻草以及木材燃燒後的灰燼,自己坐著的地上還能看見圓圓的黑色的羊糞便。想來這個山洞是附近放羊人準備的,天冷時羊兒在山坡吃草,牧羊人大多會找個遮風擋雨的地方等著。


    晚檸興奮的起身,在山洞裏四處摸索終於在角落裏找到了打火的工具,順利生起了火堆。


    借著火光,晚檸又將旁邊的稻草收拾平整,將昏迷不醒的子珩拖到稻草上躺平。自己好借著光源給他檢查身體:原本華貴的衣服已經被劃破,布料上還帶著一些蒼耳之類的東西,從外麵看其他地方都是一些擦傷皮外傷。最嚴重的是他的肩膀,黑衣人最後的一箭不偏不倚正好射中了他的肩膀,鮮血此時還在不停地往外流,此刻再不處理恐怕怕是要失血過。


    晚檸管不了這麽多了,俯身上前雙手並用很快解開了子珩的衣服,他的上半身不遮擋完全展露在她麵前,可是她意外的發現除了肩膀的新傷,他身上還有許多觸目驚心的舊傷疤,看形狀有刀傷也有箭傷。


    一個皇子,怎麽會有這麽多舊傷呢?


    現在管不了這麽多了,晚檸從自己衣服上撕下來一塊布條放在旁邊準備好,又從貼身的位置掏出自己隨身攜帶的藥粉。她先簡單清理了一下傷口撒上藥粉,再用布條將傷口按壓住綁好,避免鮮血一直往外滲出。


    昏迷中的子珩一直囈語不斷,但每句似乎都與樂顏公主有關。他小聲的叫著她的名字:“顏顏,顏顏別怕,顏顏……”


    晚檸剛要感動,但轉念一想子珩口中的顏顏應該是指真正的樂顏公主,自己這個冒牌貨自然不能太當真。見他太可憐,晚檸坐到他身邊俯身在他耳邊低聲安慰道:“皇上,我在這裏呢。”。子珩聽到這聲音,反而下意識的抓住了她的手,迷迷糊糊地昏睡過去。


    看在他一個傷者的份上就不跟他一般見識了,讓他先好好休息。晚檸忽然想到了什麽,靈光一閃趴在他耳邊給他洗腦:“皇上我是向晚軒的,以後一定要對向晚軒的人好一點,記得給我們撐腰呀。”。晚檸說完這句話起身的時候,子珩竟然手上加重了力道,緊緊握住晚檸的手。


    黃昏時分,晚檸悠悠轉醒這才意識到自己居然睡著了,連忙上前去查看子珩的傷勢。好在已經不流血了,但是她又想到了更為嚴重的問題。因為沒有儀器她隻好趴了下去,緊貼著子珩的肩膀小心地觀察著這個箭頭是否有鏽。


    “他被這個弓箭頭射傷,可別再感染了破,破……”,晚檸碎碎念道,一時忘記了那個杆菌的全名。


    “傷風。”,子珩聲音極為微弱,但也被晚檸接收到了。


    “傷風?傷什麽風?”晚檸下意識地去接話,“你是被金屬射傷,有可能感染破傷風,又不是凍著了感染了什麽傷風。”


    說完她才意識到子珩此時已經醒了過來,連忙一邊伸手摸摸子珩的額頭是否發燙,一邊問道:“醒了,身體現在感覺怎麽樣?”


    子珩盯著她艱難地擠出一個笑容讓她放心,然後環顧一周看見地上散落的一些小瓶瓶罐罐。見晚檸目前尚好,子珩又艱難的躺了回去。


    “你餓不餓呀?這裏我都看過了,牧羊人沒留下吃的所以什麽吃的都沒有,就算餓也要忍一忍哈。”晚檸話雖然很密但是也沒忘手上的工作,抽出手去給燃燒的火堆加上一些柴。


    “這些也是放羊人留下來的嗎?”子珩指著地上的小藥瓶,疑惑的問著。


    “人嘛,最重要的就是有備無患,你看今天不就用上了嗎?”,晚檸趕緊岔開話題,她怎好意思說擔心某一天被人發現真相再毒打一頓丟出宮外,身上既沒有錢也沒有藥,豈不是要白白等死?


    說話間,晚檸俯身上前幫他處理傷口,他隻要微微轉頭就能看見晚檸那十分認真的表情。這感覺如此著迷,索性他就這樣一直盯著她,盯著她說話時的樣子,盯著她在山洞裏四處巡視的樣子。仿佛是一場他期待了許久的熟悉的夢,嘴角不經意露出滿足的微笑。


    “誒,你這是什麽表情,是不是在嘲笑我?”,晚檸以為是自己臉上有灰,一邊擦著自己的臉一邊反擊著,“不過你可別笑話我,你現在這樣子可沒比我好。如果被其他人發現楮國的皇帝竟然是這副樣子,那該多丟人!還好我把你藏在這山洞裏不被人發現,以後可記得要好好報答你的皇姑姑呀。”


    晚檸開玩笑般用手指著他,目光卻又掃到他身上那些陳舊可怖的傷疤,心中一陣抽搐。她不知該怎麽問,於是挨著他坐在旁邊,裝作不經意故作輕鬆地問道:“你身上那些疤是怎麽回事?你不是楮國的皇帝嗎,怎麽會受到這麽多外傷?”


    “戰場上留下來的。”,子珩表情有些冷淡,似乎不想再多說那段生活,“現在什麽時辰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不想談起的時間,刨根問底的追問多少讓人有人厭惡,晚檸便也識趣的不再說,看向洞口的天色:“黃昏已快要結束,皇上你的傷已經不能再拖了,需要專業的消毒消炎處理。”


    “皇上,你可有聯係自己侍衛的方法嗎?我可之前聽說皇上都有與貼身侍衛通訊的暗號,你若是有可趕緊拿出來。反正咱們這關係,我絕對不會告訴別人的,這點你可以完全相信姑姑!”,說著拍著胸脯保證。


    子珩卻蹙著眉頭,虛弱地說:“不要再叫我皇上或者皇侄子,你可還記得?”


    那好那好,晚檸回去曾想過,若是自己不叫皇上或者皇侄子,再被有心之人聽去拿去做文章,這可夠向晚軒喝上一壺。但是看在他是一個病人的份上,也不打算反駁就說點其他的事情。


    “哦對了,忘了告訴你杜若小姐應該已經沒事了,你不用擔心。她回去的路上正好遇見我與蒙珠,便讓她們先回去搬救兵了。”


    聽到杜若的名字,子珩臉上並無喜悅甚至多了一絲被打擾的不耐煩。他一隻胳膊用力撐著地板支起上半身,艱難地靠著山洞坐了起來。這很簡單的動作,讓他汗流浹背額頭滲出細細密密的汗,臉色也愈發蒼白,淩亂的發絲垂在兩邊,但眼神卻十分堅定地注視著背對著自己的晚檸,一字一句艱難地問出了自己心中猜想。


    “你不是樂顏公主,對嗎?”


    語調極輕,卻像是有千斤重壓得晚檸喘不過氣來,又如芒在背。她想過無數種被揭穿身份的場景,唯獨沒想到這一種,她心想:“這裏就我們兩個,你這樣直言不諱就不怕我一悶棍下去,讓你再也說不出話來。”


    不過與想象中有著極大的不同,晚檸擠出一個十分難看的笑容,轉頭對著皇上說到:“皇上,你現在都已經神誌不清了嗎?你看看我這張臉,不是樂顏公主還能是誰呢?要說,我現在還是你的救命恩人。”


    停頓片刻,他回答道:“我是楮國的皇帝,不是傻子。”


    晚檸心虛地盯著子珩,想著大不了跟他說清楚,於是放下手裏的柴裝可憐的走到子珩身邊坐下。還未等她說出什麽話,子珩隻看了一眼便也明白了真相,費勁地握住她的胳膊,吃力地祈求道:“就別再瞞我了。不管你是不是樂顏,你都沒有什麽壞心思,所以以後私下就叫我子珩吧,若有問題,你盡可來找我。”


    原來子珩並不是打算找自己逼問出樂顏公主的下落,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了,對於晚檸來說總算有個楮國人願意相信的話。她擠出兩滴淚水,帶著哭腔委屈的講述著:“我確實不是樂顏公主,但我真的不知道樂顏公主的下落。當我在北祁醒來,所有人都告訴我我就是公主,沒人願意相信我的解釋。大夫說我得了失憶症和癔症,受了驚嚇不記得以前的事情。”


    “如今我全部告訴你了,若是你想去找到真正的樂顏公主,那我可以幫你,畢竟我也想找到他。隻是請你答應我,當樂顏公主回來的時候,還請你放我走吧,我真的毫不知情。”


    眼淚簌簌落了下來,滴到子珩抓著她的手背上。他強忍著傷口的疼痛,艱難地幫她拭去淚水。卻又因為扯動傷口吃了痛索性將頭靠在她肩膀上,喘著粗氣又著急解釋。


    “我無意找你追究樂顏的下落,隻是希望你不要再瞞我。”


    說完又猛烈地咳嗽起來,晚檸趕緊收起這副弱不禁風委屈的樣子,反過來照顧他。


    原以為是一個戰神,沒想到竟然是這般柔弱!


    今天既然已經把話跟子珩說清楚了,以後也會再擔心哪天被他發現,況且對她來說甚至是多了一個盟友,畢竟他們都想找到樂顏公主。


    此時,子珩額頭已經開始發燙,必須得到專業的救助。山洞外麵天光已完全消失,露出點點的星光。伴著星光的是一陣呼喊的聲音,晚檸一躍而起從火堆裏抽出一個燃燒的木棍,跑到山洞外揮舞著,大喊著:“快來人呀,我們在這。”


    燃燒的火焰在風中劃出一道美麗的光影,散落的火星像跳躍的星星落在地上,虛弱的子珩此時已經神誌不清,盯著奮力求救的晚檸,伸手想要抓住她但都是徒勞,口中喃喃自語道:


    “她回來了,回來了!”


    好在遠處的火把朝著山洞逐步接近,晚檸依稀辨別出婉桃與水月的聲音,她定是跟著搜救的隊伍一起。很快眾人找到了這裏,水月與婉桃的聲音都已經嘶啞,衣服也被劃破,他們興奮的扶著公主。


    趕來的太醫緊急為皇上做了初診,又急忙跑出洞口招呼侍衛趕緊護送子珩回宮治療。間隙,晚檸拉住太醫詢問狀況,卻隻得到太醫:“需要盡快治療,否則後果不堪設想。”的答複。


    於是晚檸害怕自己礙事,蹲坐在牆邊,緊張地看著侍衛太醫忙忙碌碌進進出出,直到子珩被他們帶走,周圍又恢複了平靜。


    待子珩走後,晚檸在婉桃與水月的攙扶下起身,走進山洞巡視了一圈:東西已經散落一地,火堆也幾近熄滅,自己的小藥瓶也被踢翻。三人滅了火,又簡單收拾收拾,臨走前在角落的碗底下放了一些銀子,算是給牧羊人的一點報酬。


    做完這一切,晚檸他們便在幾個侍衛的護衛下回到了獵場營地,此時晚檸也感覺到身體一陣發寒,眼皮也很沉重。剛下馬沒走出多遠,隻見前方走來一個身影,晚檸強撐著等他走到自己身邊,這才發現來人不是別人,正是穆修王子。


    還未等他開口說著什麽,晚檸便像是看到了親人,苦苦支撐的狀態轟然倒塌,昏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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