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說,南街的那家方糕才是最好吃的!”


    “我不認同,北街的梅花糕才更勝一籌。”


    歡樂的時間總是很短暫,直到下午兩人才從集市上翩然回來。兩人懷裏各自抱著摞起來要擋住眼睛的包裝盒,一邊討論著今日的美食排名,一邊艱難地向前移動。


    當他們終於到達祁王府的時候,正好遇見朱櫻送子珩的貼身侍衛方大人府裏走出來。晚檸抱著一堆東西差點失去平衡,還好朱櫻眼疾手快從“高山”上移去了大半。


    “公主你們可算是回來了,方大人已經在府裏等你等了許久,茶水都喝掉了好幾盞。久等您未歸,這正要離去,可巧在門口遇見了。”


    方雄表情嚴肅,卻也有些慌亂的擺擺手,急忙否認:“朱櫻姑娘誤會了,我並不是專門在等樂顏公主,實在是祁王府的茶水太好喝,我才一時多喝了幾杯。實在抱歉!”


    看他那窘迫的臉,一猜就是隨便找的借口,太容易被識破了。不過既然子珩的貼身侍衛能出宮,看來宮中此時自然相安無事,他也平安無事,頓時倒放下心來。


    “不過方大人今日前來祁王府所為何事,不會是為了王府幾盞茶就貼身侍衛不貼身了吧?”,晚檸打趣道。


    朱櫻在一旁幫他打圓場,替他解釋道:“方大人是來送東西的,是嗎?”


    方雄回過神來連忙補充說道:“正是,宮裏得了一批新的貢品,皇上念及祁王府人多,所以特意命我送來給祁王府一起品鑒。現在微臣著急回宮複命,還請公主見諒!”


    “見諒,見諒,既然方大人有要事在身,樂顏就不多留了。”,晚檸想讓他走,卻也在猶豫要不要向他問出自己的問題。


    “祁王府人再多,還能多過宮裏。”,言柯在旁邊喃喃自語。


    最終晚檸想了想,還是直接向方雄問起出宮前,皇上可有交代他什麽話。


    方雄搖了搖頭,他說皇上身體還正在恢複,他出宮前太醫正在給皇上複診。隻交代自己把東西全部送來,見著公主就行。


    這個答案雖然在情理之中,卻也讓她心中某個地方感覺到了失落的情感。她實在想不明白子珩現在對她的態度是怎樣的?不過人生在世,最重要的就是能屈能伸,該服軟的時候還是要服軟,該示好的時候還是要示好。於是她迅速收拾好情緒轉換成關切的語氣對方大人說到:


    “我這裏也有一些東西托方大人帶給皇上,這裏是一盒櫻桃糕和一盒桃酥,南鄴城的糕點果然不同凡響,但是這兩樣卻是最好吃的。有勞方大人帶回去給皇上,替我轉告他,就說我們在王府一切都好。如今正是祁王府的秋菊要盛開的時候,等我們欣賞了再回去。”


    櫻桃,對應的是應逃;桃酥,對應的也是逃;如今她將逃跑相關的東西交給他,也是想說她是絕不會逃跑的,讓他安心修養。不是她不想逃,隻是雖然宮裏也有著許多未知的危險,但除了解開這一切的謎底回到自己的世界裏去,她還能逃到哪裏去呢?在這個戰爭剛剛停息的落後的時代裏,成為公主或許有著許多的無可奈何,但至少吃得飽穿得暖,安危有保障,是當下最好的選擇。


    送別方雄後,晚檸與言柯這才進入府中,言柯又想起還在生子見的氣的事情。但是這次她決定自己絕不先低頭,勢必要讓子見哥哥來先給她道歉。於是她先回到自己房裏休息,晚檸則自行回自己房間。


    回房就要經過湖心亭,那裏是子見在祁王府待過最久的地方。自從眼睛受傷後,子見常常在這裏靜坐,一坐便是一天。他感知著風的力量,或者有時拿出笛子在風中吹奏,心中似乎也有著難以名狀的苦悶。為了讓子見與言柯盡快和好,她打算路過子見的時候先去勸解一番。


    這次也無意外,當晚檸走到湖心亭的連廊的時候,正好撞見子見從亭子走了出來。這段路他已不知道走了多少次,即使眼睛看不見也能閑庭信步。眼睛看不見的日子,子見的聽力變得非常敏銳,晚檸站在路口還未發出聲音便率先被子見知曉了來人的身份。


    子見朝著她與水月的方向低頭行禮,蒙住眼睛的布依舊潔白,額頭前的幾縷青絲也依舊在初秋的風裏微微抖動,連帶著他整個人都有種快要破碎掉的既視感,俊俏的臉龐更讓人心生出許多不忍和憐憫。


    如果不曾見過他威風凜凜充滿生機的樣子,或許就不會讓人在低穀期同情和惋惜。偏巧她見過雖然眼睛受傷但是充滿希望的樣子,以至於現在無論如何都不忍心對他說出重話。於是樂顏將原本勸解他和言柯的話又憋了回去,換成更為柔和的一種方式,邀請他一起走走。


    子見點點頭接受晚檸的邀請,水月則走到子見身邊小心的攙扶著他的胳膊。


    路上,三人緩慢地踱步,子見的話確實不多,一般都是晚檸問什麽他回答什麽,從不多說發散。從談話中晚檸得知,對子見來說為義父做事就是他生命的意義,前幾次眼疾犯了他總是稍好一點就出去做事。這次眼疾來得又急又猛,雖然義父說讓他好好休息,但是幾次重要的事情他都未能參與也無法幫忙,心中難免愧疚。


    子見,他建造了一個命名為忠誠的監牢裏,並且自己將自己困在了裏麵。


    慢慢的前進,兩人走了好一會兒才靠近晚檸住著的小院。忽然一陣風撲麵吹來,風中夾雜著一股濃烈的中藥的味道。晚檸許是前幾日調養身體中藥喝怕了,聞到這個味道就一陣心慌,厲聲說道:“誰呀,在這裏煮藥,還有沒有公德心?”


    朱櫻輕輕戳了戳她,小聲提醒著:“公主,這應該是婉桃煮的。”


    “怎麽回事?”,晚檸露出尷尬的表情,壓低聲音尷尬的追問。


    “朱紫今天身上有些不適,婉桃便從外麵藥房帶回來了幾服草藥,說是她家鄉很有效的益血補氣清熱的方子。方才我出去時婉桃正開始煮,想來這會兒應該差不多快煮好了。對了,她們還一起做了許多桂花糕,子見少爺既然走到了這裏,不如一起去嚐嚐吧。”


    晚檸也附和道:“是的,既然都走到這裏了,子見一起去嚐嚐向晚軒的手藝吧。婉桃做糕點的本事那可不是我跟你吹,吃過的人都說好,地球人兒都知道。”


    若是平時,子見是萬不會答應前去公主的住處的,隻是這次風帶來的味道讓他十分熟悉,或者正是他曾經苦苦尋找的東西。如今毫不費力的出現在他的麵前,他也害怕這種感覺稍縱即逝,他是萬不能也不願意拒絕的。


    三人還未進門,水月便在院中大聲招呼著姐妹們出來看看是誰來做客。婉桃此刻正在廚房忙碌著,新一籠的桂花糕正要出鍋,於是她雖聽見了水月的聲音,卻也不慌不忙地繼續低著頭將手上的事情做完。


    “好香的味道”,子見忍不住誇讚道。聲音傳到婉桃的耳朵裏下意識的抬起頭,隻見來人背著光站在陽光裏,而自己站在黑暗裏背著光,看不清楚來人的麵孔。恍惚間她茫然,卻也很快恢複了平靜與正常,反應過來是樂顏公主帶著子見少爺站在廚房門口。


    兩人無話,一時誰也沒有想起先開口,晚檸打破這尷尬的氣氛,像個沒心沒肺的人推銷道:“婉桃的桂花糕堪稱天下一絕,子見你今天有口福了。”,又轉頭對婉桃說:“是剛出鍋吧,我們回來的正是時候,待會留幾個送去言柯房裏,剩下的盛出來我們一起拿到院子裏吃。”


    婉桃此刻氣血上湧,五感都緩慢了起來天旋地轉。她強裝鎮定借著將糕點盛出來的名義轉過身,背對著他們,右手悄悄撐住灶台,悄無聲息地調整好狀態。


    待她做好一切將桂花糕端出去時,幾人正圍坐在院中的小亭子裏有說有笑。走近聽見他們的談話才得知水月還在不遺餘力的向子見推薦自己做桂花糕的手藝有多強。


    “哪有你說的這麽厲害,不過是平常的技術罷了。”,說著便將桂花糕放在桌子中間,未做停留便悄悄地叫上水月一起去趟廚房。


    水月還來不及多想,蹦蹦跳跳的就跟著去了,一進去才發現是之前剛才煮的補藥也好了。婉桃從一個罐子裏盛出四小碗,卻又從另一個罐子裏倒出一碗其他的藥。水月向來心直口快,想也不曾想的說到:“五份?這個子見少爺也有一份嗎?”


    又疑惑地補充道:“子見少爺也需要補氣?”


    婉桃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輕輕嗯了一聲,便端起托盤走了出去。水月跟在身後,一頭霧水的小聲嘀咕:“這不是益氣補血,調理肚子疼的嗎?”


    可是這兩碗湯藥真的一樣嗎?


    婉桃分別將湯藥放在晚檸,朱紫,朱櫻和水月麵前,輕聲介紹道:“這個一人一份,誰也不能少,初秋的季節正是調理的好時候。”,然後將盤子裏最後一份藥擺放在子見麵前,碗邊輕輕觸碰了一下他的手,示意湯藥的位置,聲音十分冷淡的說到:“這份的功效是明目清熱,子見少爺若不介意不妨吃幾副試試,隻是這藥極苦。”


    “良藥苦口嘛。”,子見輕聲回複道,隨後端起這藥一飲而盡,看起來是如此的簡單。


    晚檸在一旁瞪大了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子見。他雖已做好了準備,卻也被湯藥嗆到,右手握拳抵著桌子支撐著,手臂上青筋暴起,日漸消瘦的身軀隨著咳嗽而抖動起來。


    好在他很快便調整了過來,這藥他十分熟悉,卻也十分陌生。


    子見將喝完的碗放回桌上,裝作不經意的問道:“這藥甚是熟悉,不知婉桃姑娘是在何處得知的,可否告知?”


    晚檸敏銳地嗅出八卦的味道,迅速將眼神鎖定二人,上下打量。


    “是我……一個朋友。”,婉桃用嘶啞的聲音,緩緩地講述著。


    “一個朋友?”,晚檸輕輕重複了一遍,心中想起曾在互聯網上看過的我有一個朋友係列。


    婉桃趕緊補充道:“朋友的弟弟就患有眼疾,時常看不清楚東西,就與子見少爺您的症狀很相似。有一次村子裏出現了一個奇怪的江湖遊醫,他一路風塵仆仆四處趕路,又因為變故而風餐露宿,朋友見他可憐便請他給弟弟治病。朋友原本隻是想幫助遊醫,沒計劃它真能有效,可是後來弟弟在吃了幾服之後眼疾竟然真的好了。”


    “這位朋友與我關係也很好,索性也將藥方給了我一份。”


    幸好子見此刻是蒙著眼睛的,以至於沒有人能發現他眼睛裏的失落。微微抿了抿嘴,擠出一個微笑對她說到:“若有機會,還請婉桃姑娘替我向那位朋友道謝,順便請問一下這位遊醫可是姓胡?”


    婉桃點點頭,又想子見無法看見便輕聲應下了。


    晚檸可算是找到機會了,轉頭看著子見追問:“子見,你可是認識一位姓胡的遊醫?”


    她真覺得越來越有意思了,似乎這裏的每個人都有秘密,她也越發覺得當她把每個人身上的秘密解開時,穿越的真相和回家的方法也能找到。


    “是一位舊友,我曾得到過他的救治,這藥對我的眼疾也是有用的,但後來因為種種原因沒能吃完痊愈,又不慎丟失藥方這才拖到現在。他向來灑脫不願在一個地方多留,匆匆一別後再沒相見。若婉桃姑娘打聽到胡遊醫的下落,還請告知子見。朋友多年未見,甚是期待再次相聚。”


    晚檸聽罷隻覺得有些可惜,若是當時能多吃幾服,或許子見的眼睛就能痊愈。第二日,婉桃便去集市藥房抓了一個療程的藥,送給子見房裏的下人每日煎服。但又擔心其他人不能好好照顧,便又借口其他與下人們一同煎藥,自己多多照顧。


    苦口良藥確實有奇效,僅僅三日之後子見便能輕微的看見一些光亮,五日之後開始逐漸恢複光明。再過幾日,晚檸從言柯口中得知,他已經向自己道過歉了,並且取走了自己的武器開始接收祁王的新任務,難得在府中見到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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