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皇城。


    明海項目的經理戰戰兢兢地匯報著項目進展,捏著材料的手有些顫抖,時不時抬起手背擦擦腦門上的細汗,模樣多少有些狼狽。


    對麵,傅妄燼慵懶地坐在辦公桌後,一手支著下巴,一手滑著手機。


    他漫不經心地聽著經理匯報,偶爾抬眸瞥經理一眼,往往會讓後者神經反射般打個寒戰。


    沈自容坐在側麵,大手按在膝蓋上,眉眼間有幾分緊張。


    明海是傅氏極其重要的項目,也難怪傅妄燼要親自過問。


    但,他的威懾力實在太強,即使是經驗豐富的經理也不免發揮失常。


    “哼嗬。”


    不知在手機上看見什麽,傅妄燼突然悶笑一聲,高大的身形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抬腿便要走。


    經理被嚇了一跳,本來就緊張,這下連話都說不明白了:


    “傅、傅、傅……”


    “傅哥,”


    沈自容也跟著站起來,下意識地抬了抬眼鏡,


    “有什麽問題嗎?”


    傅妄燼從經理手中扯過材料,往後翻了兩頁,語氣淡然,


    “暫時沒有。”


    沈自容也有點摸不著頭腦:“那你這是……”


    傅妄燼頭也沒抬,“太磨嘰了,下次找個利索的來。”


    經理一聽,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傅妄燼瞥了眼沈自容,


    “第7頁有幾個數不對,我圈出來,你盡快去現場核對。”


    說罷,從筆筒裏抽出支圓珠筆,迅速劃下幾個圓圈,塞進沈自容懷裏就要走。


    “傅哥,等一下!”


    沈自容連忙叫住他,


    “這份材料是我之前仔細對過,應該沒有問題……哎,你別急著走啊!”


    經理也滿頭是汗,連連附和:


    “是啊!我們跟沈總都是仔細核對過的,不應該有錯才對——”


    傅妄燼被吵得有些煩了,語氣裏透著不耐:


    “自己看去,回來再跟我說。”


    沈自容有些哭笑不得:


    “傅哥,我們昨天才從項目現場回來,確實沒看出什麽問題……要不,你跟我們去看一眼?”


    “不成。”


    傅妄燼毫不猶豫地拒絕,隨後勾唇一笑,俊美的輪廓顯得分外惑人,


    “我要回家陪老婆了。”


    衝門口的溫辭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擰開房門便跟他離開了。


    留下沈自容和經理呆立原地。


    陪老婆,這理由還真清新脫俗。


    天爺啊,活閻王轉性了!


    要知道,不久前,傅妄燼還是在這兒連夜處理生意的主兒啊!


    “……”


    沈自容有些頭痛,又開始埋頭翻看材料,


    “怎麽會有問題呢?是不是傅哥看錯了。”


    “沈總,對不起……”


    經理的表情有些難繃,笑得比哭還難看,


    “我、我給您丟臉了……”


    “沒關係,不是你的問題。”


    沈自容的聲音理性而克製,他眉頭微皺,玻璃鏡片在燈光下閃著涼薄的光,


    “是我安排得不妥。”


    經理欲言又止,最後挫敗得垂下了腦袋。


    雖然沈自容這麽說,但是他明白,自己或許不會再有跟傅妄燼直接匯報的機會了。


    給過機會,可惜他不中用啊……


    也罷,傅爺實在懾人,不接觸也好。


    經理摸出一張紙巾,擦了擦臉上的汗。


    “不對。”


    過了許久,沈自容突然開口,


    “這幾個數字的確不對。”


    他抬眼望向經理,後者一臉錯愕。


    “你拿的這份材料,是最終版麽?”


    “……應該是啊。”


    經理連忙拿過去,掏出手機跟電子版核對,


    “我記得——”


    話音戛然而止。


    腦門上的細汗變成了豆大的汗珠。


    沈自容一看他這反應,基本明白了。


    沒好氣地說道,“下次核對明白了。工作做到位了,在這種小事上出岔子——”


    “是、是。”


    經理欲哭無淚,


    “沈總,其實,這一版也不能說是錯的,隻是不太精確……”


    “這麽說也沒錯。”


    沈自容微微聳肩,目光轉向傅妄燼剛剛坐著的地方,


    “甚至可以說,這份報告起碼是能糊弄住我的。”


    隻可惜,瞞不過傅妄燼的眼睛。


    他甚至隻掃了一眼,就敏銳地發現了問題。


    “不、不,我們也不是有意的,更不敢糊弄您,”


    經理心裏一咯噔,連忙開始解釋,


    “隻是報告修改了太多版本,他們沒弄清楚哪個是最終的——”


    “別多心。”


    沈自容笑了笑,隨後罕見地伸了個懶腰,


    “傅哥嘛,從前連我做的東西都看不上,發現這麽點兒小紕漏、再正常不過了。”


    “那沈總,咱們……還去現場嗎?”


    經理小心翼翼地問。


    “去。”


    沈自容點點頭,


    “明天吧。今天有些晚了,我也要回家了。”


    “?”


    經理一整個大震驚,他揉了揉眼睛,懷疑自己今天沒睡醒。


    太反常了,太他娘的反常了!


    傅妄燼一個活閻王,竟然說要回去陪老婆!


    這也就罷了……


    現在就連沈總,也一改往日的加班狂魔作風,說天色晚了要回家?!


    要知道,沈自容的家,那從來都是形同虛設啊!


    有一次他拜托下屬去取東西,進門一看,牆角的盆栽都枯死了啊!


    蜘蛛網都結了好幾層了!


    今天是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還是


    經理懷疑人生ing……


    沈自容倒是很自然地笑笑,對他的反應並不意外:


    “我妹妹還在家等我回去吃飯。她快高考了,這幾天我打算多陪陪她。”


    他的神情極其溫柔,鏡片後的眼睛眨了眨,映射著窗外溫暖的夕陽。


    經理了然。


    他聽說過沈自容有個妹妹,但從來沒見過。


    “我妹妹正在學做飯,”


    沈自容平靜而絮叨地分享著家常,語氣淡然而幸福,


    “她說我的胃不好,盡量在家吃。雖然剛開始做得不好吃……但現在已經很不錯了。”


    經理眼中閃過幾分驚訝。


    以往,所有人對沈自容的印象都是冷峻、克製、理性、高智……


    仿佛一台不出錯的機器人,一段正確無誤的程序代碼,鮮少在他身上看到情感波動。


    似乎那些普通人常有的喜怒哀樂等情緒,早就被他進化掉了。


    這一刻,經理才突然發覺,沈自容也是人。


    一個具有七情六欲的正常人。


    “下班了。明天項目現場見,不用來集團了。”


    沈自容揀起外套,快步離開了辦公室,經理連忙跟上。


    “聽說你女兒上大一?”


    “啊,是。馬上大二了。”


    沈自容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有時間可以讓她跟我妹妹交個朋友,她們同齡人容易玩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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