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天府。


    靜海驛站。


    順天府府尹張海專程從京城趕來,在王儼即將清查靜海田畝時,緊急叫停。


    此刻驛站的房間裏,隻有張海,王儼和楊繼宗三人。


    西廠二檔頭覃魯,在當天一早,便被當地的大戶劉棕屯田員外郎,給請走了。


    “王郎中,靜海的田畝,最好不要清丈得太幹淨……”


    在張海說出這句話後,王儼和楊繼宗二人,臉色俱是一正。


    王儼還未回話,楊繼宗便嚴厲駁斥。


    “張府尹,您這是什麽意思?”


    “我們奉陛下之命,前來清丈天下田畝,清丈不幹淨,豈不是愧對陛下的信任?”


    王儼也是麵色嚴肅:“張府尹,楊禦史說得正是。”


    “你我同朝為官,最要緊的便是獲得陛下的信任。”


    “若是辦事不利,如何以複陛下?”


    “若是田畝清丈不幹淨,如何給陛下一個交代?”


    提起陛下這兩個字,張海眼角就是一抽,臉上客氣的微笑,都有些掛不住了。


    作為順天府府尹的他,心裏對朱祐樘是擁有巨大怨氣的。


    順天府作為京師重地,府尹的品級為正三品,高出其他府尹三級,本該是個油水豐厚,人人羨慕的位置。


    但朱祐樘自登基以來,自順天府境內,先除掉了一批外戚,又清洗了一批貪官汙吏,再推行了個幣值改革。


    這每一條,都像大棒一樣向他砸來,砸得他頭暈眼花,眼前發黑。


    而最近朱祐樘甚至還強迫他們這些官員,眾籌給他修宮殿,張海被迫貢獻了五百兩銀子。


    這件事無疑是直接往他心口上捅刀子,讓他心痛得無以複加。


    他心中對朱祐樘,已是感到極為不滿。


    但是在麵上,他絕對不能表露出來。


    張海哈哈一笑:“兩位同僚,所言甚是。”


    “但是你們給了陛下一個交代之後,有沒有給自己,給父母妻兒一個交代?”


    王儼和楊繼宗兩人眉頭緊鎖,麵色不豫。


    “張府尹,您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沒什麽意思,就是幫人傳遞一點小意思,給兩位大人意思意思。”


    張海觀察著王儼和楊繼宗二人的臉色,從袖口裏拿出兩疊厚厚的弘治寶鈔。


    “這是兩千貫弘治寶鈔,你們二人一人一千貫。”


    “若是你們同意,在清丈土地時,在劉棕員外家裏的土地上,稍微記差那麽一些,這些就是你們的了。”


    “現在的情況想必你們也很清楚,京官不能用銀錢,但這些弘治寶鈔,你們收來就能用,不用再費力去拿銀換鈔。”


    一貫弘治寶鈔,就是一兩白銀。


    再加上現在京官不準使用銀錢,這兩千貫弘治寶鈔的價格,要比兩千兩白銀的價格,還要高出不少。


    一出手就是兩千貫弘治寶鈔,真是好大的手筆!


    王儼和楊繼宗兩人,見張海如此名目張膽地拿出寶鈔行賄,麵上都露出驚訝之色。


    張海見二人麵色驚訝,心中有些得意,隨後繼續遊說。


    “張郎中,您一年的俸祿折色成銀兩,也不過是九十六兩吧?”


    “隻要您一點頭,這一千貫鈔就是您的了,這可抵您十年的俸祿啊!”


    “楊禦史,您一年的俸祿折色後,好像是一百四十四兩吧?”


    “怎麽樣,您隻要答應了,這一千貫鈔您立馬就能拿走,這可相當於您七年的俸祿!”


    “兩位大人,你們還在猶豫什麽呢?”


    “左右不過隻是你們動動筆的事情,就有一千貫鈔入手,天下還有比這更好的事嗎?”


    張海看看王儼,又看看楊繼宗。


    見兩人還不出聲,張海心中頓時有些焦急。


    “你們是怕西廠的那位覃公公吧?”


    “你們放心,劉員外已經單獨宴請那位覃公公了。”


    “之後那位覃公公拿到手的寶鈔,不會比你們少。”


    “咱們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安全得很!”


    楊繼宗麵色冷淡,拂袖而立:“張府尹不必再勸了,您請回吧!”


    “把這一千貫寶鈔,也一並帶走!”


    “清丈田畝乃是利國利民的國策,我們是絕不會和你們同流合汙,瞞報陛下的!”


    楊繼宗語氣堅定,態度堅決,不給張海留一點餘地。


    王儼看了楊繼宗一眼,也板起了臉。


    “楊禦史說的沒錯,我們誓要秉公執法,絕對不會更改任何數據。”


    “不過您放心,我們也不會對人提及此事。”


    “我們全當今日不曾見麵,張府尹帶上您的寶鈔,請回吧。”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張海也訕訕住了口,收起桌上的兩千貫寶鈔。


    離去前,張海還在嘴裏嘟噥著:“兩個榆木腦袋,一年一百兩銀子,幹那麽認真幹嘛?”


    “給大明朝廷辦那麽多事,不如多給自己賺點銀子。”


    楊繼宗麵色鐵青,對張海怒目而視。


    張海不以為意,隻道是這忙沒給別人幫上。


    但已經吃進嘴裏的銀子,他也是不會退的。


    張海走到房間門口,剛推開門,突然臉色巨變,雙腿發軟,不自覺地連退數步。


    他心中惶恐不安,心髒跳得飛快,腳步一個不穩,直接摔到了地上。


    張海心神慌亂,用手指著門外之人,滿臉不敢置信。


    “你,你,你怎麽會在這裏?劉員外不是請你你去赴宴了嗎?”


    覃魯冷著臉走進房間,隨著他一同走進房間的,還有四位西廠的番子。


    一股血腥味襲來,覃魯的白衣上,沾著點點血跡。


    覃魯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張海,眼神冰冷。


    “劉棕是請我去赴宴了,我也去了,不過我現在已經回來了。”


    “而且,我還一並把劉棕也帶回來了。”


    “你要是想他,現在就能去見他了。”


    說到這裏,覃魯語氣突然加重。


    “帶下去,等我親自審問!”


    “是,二檔頭!”


    兩名西廠番子立刻上前,拉起倒在地上的張海,將其拖出房間。


    這個時候,看著覃魯身上的血跡,張海終於感到害怕了。


    他拚命掙紮,手中的弘治寶鈔散落一地。


    “覃大人,我也是受人之托啊,我把銀子都給你,這忙我不幫了還不行嗎?”


    “覃大人,我錯了,我真的錯了,請您通融一下,通融一下啊!”


    “覃大人饒命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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