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德去找張巍一起翻找賬冊,天子什麽也沒避諱,旁聽的柳珀把這些官司聽得一清二楚,也閉上眼睛,慢慢消化這個離譜的事情。


    洛京朝廷肯定是管不到遠在千裏之外的地方,安排一個好的人手就是他們能做的。


    欺上瞞下哪裏都有,但是燕王管的不是大晉,他管的隻有一個燕國,諸侯王無詔也不能出國,沒事幹的燕王,就連這一國之地也管不好嗎?


    漁陽縣這種情況都能被底下人直接拿了一半,那其他地方呢,他們還不如漁陽縣令了,上報的稅額數字就會有很大一個水分。


    柳珀不理解,就他這種管理燕國的方式水平,怎麽敢造反的啊?


    想想大晉幾十個郡縣都這麽對上糊弄洛京……柳珀這個對晉認同感很高的普通貴族都是呼吸一緊。


    混賬,把他們晉當成什麽好欺負的周王室了嗎!


    他湊到天子身邊,提議道:“陛下,除了薊州,燕國上下,都要徹查個幹淨!”


    小白把這些賬冊卷起來遞給孫令暻,眼神冰冷。


    “之前孤還覺得,薊北的百姓受委屈了。現在看來,燕地百姓,怕是都受苦久矣。”


    他又吩咐道:“再讓人去把燕王宮裏,管事的內官帶過來。”


    猜到皇帝肯定會生氣,但沒猜到他會這麽生氣的孫令暻收了賬冊,安靜站在邊上。


    他倒是沒有後悔給皇帝送上賬冊,現在是他們幾家一起競爭表現階段,他也不能坐視其他人層層上去。一起來漁陽的,別人都混上去了洛京,就他們還什麽都沒有撈到。


    反正這些事,和他們是沒幹係的,他們幾家在漁陽縣的土地都是武帝賞賜,人盡皆知,每年上交的錢糧也都不缺。身子正了,人就是硬氣,一點都不帶怕的。


    老實說,翻到賬冊的一瞬間,孫令暻也疑惑了,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他就是漁陽縣大戶之一,還能不知道漁陽縣每年大概能有多少收成,交上多少嗎。他們漁陽縣的錢糧以前是交到薊州郡,後來燕王上任了,改交到薊州燕王跟前。


    他心裏也是各種問題滿天飛,賬冊都在呢,就算是後麵漁陽縣的數字被改了,以前交到朝廷裏的數額也在呢,薊州上下到底怎麽敢這麽聯手欺瞞啊。


    這不隻是蠢不蠢的問題,是燕王到底每天都在幹什麽的問題。


    燕王宮就在邊上,直接進去找資料也就費了一點時間,柳珀讓人把已經關入薊州監獄的燕王家眷帶過來時,張巍也帶人找出了燕王宮的賬冊。


    小白拿了賬冊一一翻看,越看越是想喊侄子:頭好痛,小孩哥快過來給我揉揉。


    燕國都是第五潛魚的封地,但不代表所有的田地都是他的。這上麵的田地數額和糧食產量,分明就比郡縣交上來的那些高出一倍,是這個時代正常的田地產量。


    所以,第五潛魚這個混賬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但就是躺平不管。


    他好歹也是有造反心思,都有在私下練兵,還去通匈奴的人,雖然幹的事很造孽,但也和躺平扯不上邊。


    所以,是為了造反事業拉攏燕國地方?


    也不對啊,不把燕國上下都收攏權力整合起來,他缺錢少糧,練兵都練不出來,又能造個雞毛反。


    不止小白想不出來,他把自己的疑問吐露一二,連柳珀和孫令暻也左思右想,怎麽都想不出來。


    等到燕王宮的管事內官被帶了過來,柳珀直接追問他,怎麽燕王自己田地的出產的東西,和地方稅收差那麽多。


    內官經曆這幾天的變故,已經嚇得不行,伏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回道:“燕、燕王的封地,收上來的東西,都是、都是不繳稅的……”


    柳珀嗬斥道:“燕國都歸燕王統轄,他的田莊山河自然不用交稅!休得顧左言他,老實交代!”


    小白靈光一閃,好像懂了什麽。


    他問那內官:“你的意思是,燕國那些郡縣裏收上來的糧食,給燕王的,都是隻寫收上來多少?”


    內官跪著重重點頭。


    小白沒崩住,臉一抽,抬起右臂支在案桌上,蓋住自己絕望的臉。


    第五潛魚,你個不懂比例換算的蠢貨!


    柳珀和孫令暻子看著皇帝好像明白了什麽,捂住臉不願再說話的痛苦表情,一開始是都是兩眼茫然,沒懂什麽情況。


    兩人仔細複盤剛剛皇帝那話,慢慢也明白過來。


    柳珀扭曲了臉,問那內官:“你是說,燕王隻看那些郡縣交上來多少,一點田地總產都不過問?”


    內官抖著聲音解釋道:“封地上,年年都是收上來的總產,郡縣裏,也都是交上來的總稅。大王的封地,還是很大的。”


    所以差額大有什麽關係,兩邊數據差的大,燕王隻會覺得是自己的產業多,收上來的東西自然多。


    地方交的少,那是因為他們郡縣裏頭都有寡人的地,能收稅的田地還沒寡人的田地多,兩邊總量就不一樣,少點正常。


    柳珀呼吸一重,咬牙再問:“就無一人提醒燕王嗎,燕王也沒問過燕國境內田數多少?”


    內官身子伏的更低了:“大王來這裏後……燕國大族們就請他遊獵設宴,主動給大王獻上一些上等肥田。……”


    聽到這裏,孫令暻開口插話:“燕王剛來那年,確有此事。不過我們漁陽縣比較窮,都設不起宴會請燕王。”


    其實是才在漁陽落腳沒幾年,不敢這麽明顯接觸燕王,怕被武帝收拾。


    那些燕地的地方大族們借著第五潛魚剛來,和他拉關係的名義,主動給他獻上一些肥田。


    標準也確實是肥田的標準,和燕王自己手裏的應該差別不大。


    但是送了肥田,他們就表示最好的已經送給燕王了,我們手裏現在都是一般和下等田了,出的糧那肯定是沒有上等肥田那麽多,大王您就多擔待。


    而第五潛魚還真就收了這些田,順便信了那些人,真以為全燕的肥田都在自己手裏,最大的財富也在他手上,下麵就是窮的沒什麽油水可榨。


    破案了,第五潛魚就沒長人的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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