仝拾神情一怔,訥訥道:“燕地雖北……祭祀先祖的風俗,還是同中原一樣,並無什麽特別。”


    祭祀先人,在這個時代還是隻有貴族才能做的事,周禮有嚴格的祭祀規定,不同身份的人都有自己身份的禮儀規範。


    現在的仝拾,在平邑縣已經是落魄到都穿上麻衣了,都不需要問就知道,他每年的祭祖


    沒有辦法和從前一樣祭祀先祖。


    姚章附和皇帝道:“諸國人都已是晉人。從前魏國的木將軍,武帝也恩準葬在了邙山。”


    木將軍木朔,也是三十多年前名震諸國的將軍,好幾場成名戰役對手就是晉。


    這樣的仇人武帝都能大方的準許他葬入邙山,家中也有人在朝廷任職,更不用說名聲很好,還和晉沒什麽仇的仝廣了。


    姚章說到這裏就夠了,仝拾已經聽懂了皇帝的給出的條件。


    在洛京北邊的邙山不是誰都能葬的,昔日武王伐紂,八百諸侯在邙山歃血結盟,周八位天子都葬在邙山,死後想要葬在邙山的姬姓、異姓王公貴族們比比皆是。


    想要死後葬在邙山,除了本人有權勢有名望,還要子孫爭氣。他能配合的讓皇帝滿意,就能獲得爵位或是官位。


    把先祖從地裏挖起來再遷入邙山安葬是其次,自己這一代興旺起來,每年祭祖的時候挺直腰杆,讓先人知道自己沒給他丟臉,這才是最重要的。


    明確的賞賜,禦史中丞和皇帝誰也沒說,但是他們提到了先祖。


    家族在燕不算顯赫,但出過厲害祖先的仝拾,沒法拒絕這個。


    於是他提眉斂目,彎下腰,轉過身子抬起了手:“寒舍簡陋,拾鬥膽請陛下進去暫歇。”


    小白抬腿:“姚卿,我們進去坐坐吧。”


    屋子裏麵也並沒有好多少,進去也是坑坑窪窪的地,但是往裏走兩步就鋪上了還算幹淨的席子,席子上擺著一張木桌。


    二人在桌前坐下,仝拾沒坐,轉身去取了兩隻碗。


    小白打量空蕩蕩的牆壁,問:“這個村子的上麵的主人是誰?”


    “餘家現在的主事人,餘受。”已經沒什麽家當,仝拾也仍然抱有待客禮儀,把裝了清水的兩隻陶碗放在桌上給客人。


    姚章思索道:“餘,可是餘江後人?”


    餘這個姓氏,他能記得的燕國人,也就這個了。原因也不是餘江多厲害,家族多強盛,隻是這人諂媚君主,以前被穆王孫寫文章點名罵過。


    坐下來的仝拾苦笑一聲:“正是他。”


    姚章納悶:“餘家,在平邑縣什麽時候有這等威風了?”


    後麵,小白和姚章就聽了一番仝拾、仝家和餘家的故事。


    內容和小白腦補的一模一樣,無非就是燕國沒了,燕國宗室也全沒了,昔日有名的燕國大貴族們也死的死,傷的傷,家中人才和勢力銳減。


    作為燕都薊州的貴族,仝家也屬於勢力收縮減小的這一波。


    武帝當然不可能讓這些元氣大傷的燕國貴族們還管著燕國,於是在當時晉國人才不夠的情況下,他選的燕國中小貴族們來管理,既是燕人,又沒有大貴族那樣強的燕國認同感。


    從前的強勢一方龜縮起來,被武帝選中的人管理起了燕地,此消彼長,大小貴族們的“大小”已經調換了位置。


    後來燕地被賜給了第五潛魚做封地,他們這些薊州舊人就要交出手上的土地,從薊州搬出來給第五潛魚騰位置了。


    沒人想往北苦寒之地搬,何況北邊那裏已經有了前齊貴族,他們隻能往南搬。


    仝拾的父親仝兆帶著全家和金銀細軟來了平邑,一開始拿出錢也置辦了些地,那裏想到平邑的肥田都已經被縣令錢家和姻親餘家分了個幹淨,到他們手上的都是薄田,有些甚至都是荒地。


    沒受過這種氣的仝兆自然要去理論,理論的結果就是什麽都沒有。


    燕國都沒了,這些現在為晉做官的人哪裏還要在乎曾經燕國落魄貴族的臉色。


    曾經薊州大貴族看不上他們這些小貴族,現在輪到他們這些小貴族看不上這些薊州貴族,形勢逆轉後現在的掌權者十分滿意。


    給仝家的薄田荒田,除了他們不願意出售自己手裏的肥田,重要原因就是還能拿仝家這樣的貴族做個樂子。


    反正他一個薊州舊人,還能去洛京告到武帝麵前不成。


    他們都是前燕舊人沒錯,但這不代表他們就是一體的,那些祖上出過名人,家裏在燕王麵前都能說得上話的是一類,這些被武帝選中的小貴族又是一類。


    後麵的發展就更沒什麽好猜的了,現在的仝家可拿縣令和餘家沒有辦法,薄田荒田好歹也是田,都是他們名下資產了,隻能耕種。


    既然田認了,縣令就以買賣時是肥田為由,直接按照肥田的標準來征稅,明擺著就是欺負仝家。


    田產出有限,卻交著高稅,還要養家,又時時被人找茬欺負,仝拾的父親在十年就去世了。


    為了安葬父親,仝拾哪怕知道內情,也不得不先低頭,上門央求餘家人借錢辦後事,欠了一筆債後為餘家做事。


    不是沒有其他舊燕貴族的朋友,隻是餘家態度明確盯著仝拾折騰,別人想要幫襯也會被盯上。


    他來了城外這個鄉野村子,把母親妻兒都安頓在城裏的家中,隻說自己在外經商,幾個月才回去一次。


    他的身世和家學才能都不差,讓他住到城外做這樣的工作,顯然就是餘家在折辱他。


    聽完他不太一般的落魄遭遇,姚章也有些動容。隻是家族落魄還好,名門公子因為遇上小人而經曆淒苦,他更能共情一些。


    但小白隻想罵人——第五潛魚,廢物一個。


    薊州在北,長城外都是胡人,把第五潛魚放在這裏,顯然也是要他駐紮在這裏抵禦胡人,結果第五潛魚和胡人勾結,用晉的民力物力去討好別人。


    薊州南邊諸郡縣,曾經顯赫但是現在落魄的舊貴族,靠著晉興盛起來的新貴族,加上從洛京帶來的官員……


    這種武帝和洛京朝廷明顯安排的好配置,他第五潛魚明明是可以穩坐釣魚台的,偏偏他還能被這些武陽新貴們糊弄成那樣!


    -


    小劇場


    小白半夜睡不著,坐起來痛罵:第五潛魚你這個廢物,但凡你支棱一點燕國也能變成你的一言堂,做燕王的造反差成這樣,你幹什麽吃的,真是丟了燕王的臉!


    地下的前燕諸王們探頭:啊,這晉的小皇帝居然對我們這麽高看的嗎?


    遠在老家的朱棣探頭:嘿,說我呢。


    遠在老家的老朱把他的頭按下:閉嘴,你個兔崽子得意什麽!


    不是被父皇和祖先們打就是罵的第五潛魚:父皇居然對我還有這樣的期望嗎?(陰暗抬頭)(期待的眼神看向武帝)


    被他丟臉丟光了的武帝不想回答,拒絕承認自己還真的被他給裝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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