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東辰作為招賢令發布後第一個麵見皇帝的幸運兒,盡管他才華到不了讓君王直接封官的地步,但作為第一個出建安宮的士子,名聲傳遍了洛京。


    名聲大了,議論也就多了。


    有認為他幸運、勤奮的,也有諷刺他學識不夠,靠起得早混個機會的,不過這些瞿東辰都不在乎,一直牢記陛下讓他六月十六再來建安宮的事。


    回了在冬青街暫住的居所,他每日除了焦慮,也有認真寫字,琢磨現有的字到底應該怎麽變,很是認真。


    現在已經到了五月底,瞿東辰焦慮之餘也會在洛京走走,注意到偶爾有馬車從外過來,那些馬車或華麗或樸素,但馬車前後總是跟隨著不少青年人,或配劍或持弓。


    瞿東辰知曉,這應該是哪位大賢入洛京,身邊的弟子也隨他而來。


    他有些羨慕那些弟子,他們不需要經過招賢令,跟著老師就能有把自己才華展露給君王的機會。


    瞿東辰家族敗落也還有條件念書識字,來洛京後也接觸到各種不同學派的理念,但是沒有一派是他能發自內心讚同接受的。


    能跟隨著這些大賢身邊的弟子,都是學識人品都好,並且深刻讚同老師理念的人,瞿東辰不能做到他們那樣擁護自己學派的理念,就是拜了名師,也達不到他想要的結果。


    搖搖頭,他不再想這些虛幻的事,正要踏步回住所,卻又聽見有馬蹄急踏之聲,抬頭一看,三個人各騎著一匹馬往這邊來。


    騎馬之人及時刹住了馬蹄,沒有衝撞到馬車,但是拉車的馬受到驚嚇,大聲嘶鳴就要往前跑,好在趕車的人有兩個,及時控製住了馬。


    騎馬而來的三人下了馬,拱手賠罪。


    “是我們騎馬太著急了,在此給眾位賠罪。”


    見他態度很好,馬車周圍的弟子也並不生氣,一個年長些的人道:“無事發生便好。看你似乎有急事,快去辦事吧。”


    “若是馬驚出病來,可以去少府找我,在下魯平。”


    魯平又是一揖,拉起韁繩正要上馬,卻見那些剛才還算客氣的弟子臉色一變。


    “魯平?你是魯氏子弟?”


    魯平一點頭:“正是,諸位?”


    他剛才沒注意,現在定睛一看,這些人穿著長袖衣服,頭發梳得整齊,身上還都配有武器……


    魯平反應過來,表情不似剛才那般友善,“你們是奇水學派的。”


    他語氣肯定,已然確認了這些人的身份,甚至想從馬背上的麻布袋裏抽出一塊磚頭砸過去。


    不行,要忍住,這些磚可是燒了很久才燒出來的成功品,不能浪費。


    諸國紛爭的時代,很多學派的理念都是想要和平,奇水學派也是如此。


    甚至他們更極端,認為想要和平,就需要一方的絕對勝利,從他們的創始人奇子開始,就帶著門下弟子強練體魄,打造武器,幫助一個國家獲得絕對勝利。


    隻是他們門派愛好和平,但太擅戰了,門下弟子都自帶兵器,還是高水平高素質的熟練兵,沒有那個國家喜歡他們這樣的小型武裝力量。


    他們也先後走過很多的國家,但是那些國君無一不是接受了他們幫忙就把他們驅逐出去,不驅逐他們的都是希望他們能做先鋒軍上去送死。


    心願是諸國統一、和平,不再有紛爭的奇水學派不是傻白甜,看出各國都是把他們當送死的雇傭兵後,就不怎麽上戰場,一般都是路見不平清除匪徒。


    奇子是南楚人,這種和中原地區其他學派截然不同的理念,更是讓其他學派攻擊他們出身,罵他們南邊來的蠻夷,不通禮教。


    而奇子在各國白打工還受歧視後,也生氣的回了老家,很久沒有在中原地區出現了。


    至於魯直為什麽一看見他們是奇水學派的就立刻變臉,因為祖上有仇。


    魯氏學派也想要和平,在魯大師去世後,二代正式讓魯氏成了有學說理念的學派。


    魯氏這裏,技藝是他們手工業者安身立命的本事,學派願景是有個賢明君主,社會上其他人身份平等、互相愛護,不要有戰爭。


    魯氏擅技藝,但認為中原地區大家都是周天子的臣民,都是一家人,不要互相攻伐,技藝都是朝著民生發力,不會去做那些有助於戰爭的工具。


    奇水學派則是以戰止戰。


    就算兩者最終目的都是和平,路線不一樣就已經足夠互相敵視,何況奇水學派改進武器,在技藝用途上簡直和魯氏反著來,簡直就是天生的對家。


    魯氏二代們和奇子直接在泰山山腳辯論一天一夜,雙方誰也沒說服誰,最後拔劍,用劍也沒分出個勝負。


    兩邊學派資料裏都有記錄這些事情,並且祖師爺都是對對麵破口大罵。


    魯平掃了一眼眼前的車架,冷笑一聲:“諸國歸晉,天下已經和平了,你們奇水學派居然還在。”


    他身後的兩個護衛是重山吩咐保護魯平的,不怎麽知道這些學派往事,見一向溫和有禮,毫無架子的魯平居然開始刻薄起來,麵上不顯,心裏都很是詫異。


    方才那和魯平說話的男人也冷哼一聲:“你們魯氏不也還活的好好的,還能為我們奇水學派操心。”


    然後他隨意一揖,“奇水學派,羅淩。”


    “我們魯氏的技藝都是為民而生。有齊王舉薦,得遇天子聖恩,現在為陛下做事,”魯平一挑眉,拱手彎腰,朝著玄雍宮的方向一拜,“諸國無戰,你們又為何而來?”


    不止沒在南楚那地方死絕,還有這些個弟子,甚至還北上,這是想要幹嘛。


    羅淩抬起下巴,“公孫丞相寫信,邀請我們老師來京共議改字之事。”


    他身側一個弟子笑道:“我們奇水是南楚文宗,怎麽,你們魯氏在洛京,不會隻是做些工匠活吧?”


    奇子是南楚的一個小家族子弟,自己北上,先後在上雍學派和溧陽學派聽過課,然後自己創建新的學派,回南楚後也把中原文化帶到南楚,廣收弟子,教大家習武的同時傳播中原文化。


    雖然行事作風是以戰止戰,但奇水學派確實是南楚的文脈源頭,公孫丞相邀請他們,也算是給偏遠的南楚一份麵子。


    “我們魯氏子弟都在趕來洛京的路上。”魯直當他們的麵微笑起來。


    聽好了,是都在來的路上,我們全來了。


    改字這種大事,我們魯氏當然也是要參與的,你們才幾個人來,我們是一大批來,來的就有工作,和你們可不一樣。


    “我還有要事進宮稟報陛下,告辭。”


    言罷,魯平翻身上馬,揚起馬鞭朝玄雍宮方向奔去。


    目睹這一切瞿東辰心想,自己沒有學派也有沒有學派的好。


    同樣看熱鬧結束的張宏從人群後走出,到了車架前問:“可是南楚來的子川先生?”


    他學的是公孫氏,沒有什麽學派理念,甚至可以說和各個學派都有點仇,看熱鬧看的毫無心理負擔。


    待羅淩點頭,他立刻道:“在下張宏,公孫丞相讓我來接子川先生。諸位,請跟我走吧。”


    這邊張宏在安頓外地來的大賢,那邊魯直在宮門前下了馬,疾步走向宮室。


    他是來給小白匯報扶仙宮那邊的實驗成果的。


    目前的磚已經是他們試驗過,能承受的最高溫的磚了,從燒製到燒完後檢驗,成品兩百多塊,下個月就能燒夠需要的量。


    現在各色礦石已經準備到位,就等下個月出磚建爐子,派去朔州的人能帶回所需要的黑煤,就能正式開始煉鋼。


    煉出鋼之後,就要打造器具,他們魯氏就可以去蜀地煉鹽了


    而小白也可以先拿這些鋼改進武器和其他工具,帶上這一批材料人手,直接去白登山搞點大的了。


    二人都對這個實驗進度很是滿意,小白聽著魯直背出來的各種材料消耗數據,深感他這種人才的難得。


    能在做事情之前就想到方方麵麵定好預算和做事的步驟,再按照計劃一步步走,財務上有超出的浪費的都能記得一清二楚,對資金摳的仔細,試驗進度也心裏有數的……小白目前為止就隻見過魯直一個。


    他自己沒有係統性搞過研究,不如魯直細致,重山現在也在一點點學,比不過魯直從小的家學磨煉。


    小白讓他喝口水潤潤嗓,正式說完這才問道:“見你眉宇間似有鬱氣,是在扶仙宮遇上什麽事了?”


    “不,扶仙宮一切都好,重山內官把那裏管的井井有條,”魯直端著水搖搖頭,想了想還是覺得直說比較好,“來的路上碰巧遇見了奇水學派,和他們的弟子說了兩句話。”


    學派之間的事,就算分個高低,那也要是光明正大辯學,再看天子和朝中諸公的態度,魯直這會兒並不是在告狀,隻是在和小夥伴抱怨。


    天子神秘,但並不重威,經常也作為技術人員的一份子和他們交流,讓魯直和他溝通時,常常會把他看做半個魯氏子弟。


    兄長魯智隱晦提醒過他這點,但魯直認為既然天子放下身份以誠待他,他就也應該同樣這樣對待君王。


    再者,他私心認為,天子對待技藝的態度,比他們魯氏還要看重,想的也是改善民生,這就算沒入他們魯氏的門,也能算是魯氏半個弟子了。


    “奇水學派啊,”小白了然,“公孫丞相也和孤說過此事。”


    老丞相說,第一次的改字能推廣,因為那是周字,正統中的正統,反對者不好說什麽。


    現在第二次就算是在周篆基礎上改字,也需要獲得各地那些能識字寫字,掌握話語權的人的認可。


    所以他很認真的給小白擬了一份名單,把各地、各學派的名士大賢都寫信邀請過來,還給小白強製灌輸這些人和學派的資料信息,並表示小白作為皇帝,這些人都是要親自見一見的,這個懶不能偷。


    甚至他還打算把從前教過小白的老師都返聘回來,再教他一點基礎文化知識,想給小白再刷點逼格。


    不想再上課的小白堅決拒絕,並表示自己要是不知道哪家學派的知識,那應該那些學派反思為什麽自己不知道。


    該努力的是他們,怎麽能是自己呢。


    丞相思考了半刻鍾,在皇帝想逃課和皇帝威儀中間,選擇了皇帝威儀。


    學派知識可以不學,各地的賢者還是要大概知道一些的,南楚奇水學派現任大賢子川先生就是需要知道的人。


    學派的事,他作為皇帝,肯定是不好親自下場幫場子的,但小白還是能安慰安慰小夥伴的。


    “寬心一些,就連孤也知道,除了上雍學派,後麵估計其他人都要去找奇水學派辯論了。”


    因為奇水學派在南楚廣收弟子,推廣教育,有點香火情的上雍學派和他們關係還算不錯。而其他中原學派,有一個算一個,都把奇水學派半視作蠻夷了。


    “你應該知道,孤已經讓人在建安宮建個新場地了,”小白想起即將完工的建築,輕笑起來,“後麵,你們有什麽不滿的,都可以去那裏解決了。”


    不論是文鬥用嘴辯論,還是武鬥拿劍劈砍,專業場地,值得信賴。


    -


    小劇場


    看著熟悉的,讓人胃疼的奇水學派,地下諸王阿飄們紛紛皺起了臉,想起了當初奇子帶著一夥人突然加入他們的戰鬥,把他們兩邊軍都弄得猝不及防的鬧心場景。


    對這個學派並不太了解的求定好奇:以戰止戰不無道理,為什麽沒有一個國家願意接收他們呢?


    齊王們擺擺手:我們齊國一向做自己的生意,諸國紛爭都是跑跑龍套,奇子拿家夥上來就帶著一棒子拿武器的雇傭兵,讓我們和全天下幹仗,這活哪是我們齊國能做的,這不要了老命了不是。


    魯王們傲嬌冷哼:不懂理的南楚蠻夷,滾。


    楚王們上去就要和魯王動手,一個末代楚王回頭看向求定:哪怕是我們楚人,也覺得南楚那裏太蠻夷了


    求定隻好看向自家先祖。


    晉王們槽多無口:他連雇傭兵都不想做,一上來就想直接管我晉國的所有軍政,我們晉還到不了那麽用人不疑的份上,況且他的以戰止戰,算一算打完了我們晉也沒人了,不懷疑他是胡人奸細就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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