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宏覺得和安排這二十二個人的座位比起來,天天調節不同學派矛盾,被他們一起噴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了。


    他腦子裏翻遍所學的禮和各國史書,也沒怎麽找到類似的例子。君王見大賢一般也就是見那麽一兩個,最多也不超過十個,沒幾個一次性召集那麽多的。


    想到腦殼疼的張宏和友人孫令暻抱怨,孫令暻雖然沒被授官,但也被皇帝留了下來參與改字工作,一聽張宏的煩惱,立刻給他支了個主意。


    於是現在,張宏就把二十二個名士直接在皇帝對麵以弧形排列,前麵八個年紀大的,後麵十四個年紀輕點的,體恤高年齡老人聽力下降。


    皇帝實現正對麵的地方空出來,給史官刁無忌留著,這人早就求皇帝也要參與記錄了,皇帝就讓他來記錄會議。


    親自引著一位位賢者進去,待他們一一向上首君王行禮坐好,張宏對著小白一拜緩緩退出。


    等出了門,他轉身就呼出一口氣,沒有哪個名士大賢有不滿,很好很幸運。


    眾人都坐下來後,小白抬頭看向在場熟悉或陌生的的大賢們,“諸位皆是我大晉賢才,路途迢迢,為了改字一事舟車勞頓到了洛京,孤在此,拜謝諸位。”


    說完,他站起來對著在場諸人認真三揖。


    在這個時期,也就隻有皇帝的諸侯王哥哥們能受皇帝的禮。


    朝會之上臣子向君王行禮後,君王也要還禮的禮儀已經沒有了,更別提君王主動給臣子行跪拜禮感謝他出仕於自己國家這種。


    明麵上這樣的禮儀不再有了,但君王做了,仍舊是合乎舊禮,並且表示他十分尊敬、重視在場諸位賢者。


    待到小白三揖結束,對禮都很熟知的諸位賢者們也紛紛站起,再對著君王還禮。


    等到眾人都再次坐好,老丞相開始點名會議主題。


    “諸位都是我大晉的賢良大才,陛下命我邀請諸位前來,主要為了改字一事。


    期望集眾人之力,把現在的字能夠改的更好,想出能讓現有的洛京官話被各地所學會的方法,編出文字的《字典》,字典內容要有每個字的字義、字音、發展曆史……”


    這些事情,收到公孫弘信件的人都是知道的,沒有收到信的人也清楚有這麽回事,他們也正是為此前來。


    一位麵部清瘦,顴骨高聳的賢者問道:“朝廷已經把諸國文字都統一了,為何還要改字呢?”


    小白看向老者,根據張宏提前給自己的座位安排,這位賢者名叫畢閭。


    他比較特殊,一生收徒眾多,但卻沒什麽思想理念傳給弟子,因為他教授弟子的都是詩書禮樂,是在貴族基礎教育上做到最好,讓所有貴族都願意花錢把孩子送去他門下的能人。


    能在幾乎所有學派也教授的基礎教育上殺出重圍,這位老人的能力可見一斑。


    “孤在燕地時,發現有些落魄士人已經連文字都看不懂。問他們原因,皆是因為已經家中敗落,已經讀不起書了,家裏識字的長輩去世前沒來得及教授太多,就隻能略認得幾個字了。”


    小白歎息一聲。


    “現在的字,學起來還是太難了,畢先生。”


    奇水學派、上雍學派的幾位賢者也都輕輕點頭,以示讚同。


    “更簡單一些,才更好學一些。”


    他們一個在南邊蠻荒之地推廣教育,一個瘋狂把教育下沉,都是無比認可皇帝這個想法。


    現在的字,太難寫,太難學了。


    收到公孫弘的信,知道改字一事還願意坐在這裏的,幾乎都是認可這個事的,因此並沒有人說什麽不該改字的話。


    曹佩代表溧陽學派主動出來,“陛下初選賢才之時寫的幾個字,草民也見過,可否請教陛下,對改字一事有何要求?”


    “百年前的文字和現在的文字也天差地別,從前的字如何演變成現在‘形相似,音相通,意相聯’的字,以諸位的學識,比孤懂得多。


    孤要的是字好學、好寫、好解,它們不能是需要人研究的畫,而是一眼就能看出來代表什麽的符號。”


    公孫弘親自站起來,拿出一份白色的絲帛在眾人麵前展開。


    “這是我與陛下嚐試改字時,試著寫出的數字和千百萬。現在的字裏,一些不該有的筆畫過於浪費時間,我與陛下徹夜未眠,定下了點、橫、豎、撇、捺、提、折、溝等基本筆畫,依據這些筆畫再來造字……”


    公孫弘展開的絲帛上,黑色墨跡的數字與筆畫,還有它們嚐試組合搭配的步驟都一清二楚,讓在場賢者們凝神靜氣,認真觀察。


    皇帝說的沒錯,要論起對文字的了解,他們這些人的學識就是大晉最頂尖的那一批。


    就算手頭上沒有筆墨,看著公孫弘掏出的筆畫樣字,他們腦子裏也能浮現各自所學的古老文字,再是各國不同的篆書。


    對比起來,哪怕他們從小都是學的篆書,也覺得公孫弘與皇帝改的字是更簡單,並且漂亮至極。


    征得皇帝同意後,賢者們也坐不住了,都站起來,湊近了去看公孫弘手裏絲帛的樣子,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起來。


    “棱角分明,字形扁方,筆寫起來確實更合適……”


    “這‘正’字極好,隻有橫豎,剛直嚴正。”


    公孫弘很是驕傲:“這‘正’字五筆?成型,任何一筆長短不一都無法成字,橫豎?五筆之間可見陰陽五行之道,相互製衡、約束?、協調,?字形同字義……”


    今天小白的重點工作是他本人要過來表個態度,實際工作開個場其實就工作差不多了,現在就是丞相很驕傲介紹,小白他就驕傲的看丞相。


    樣字隻有幾個是他寫的模板,基礎筆畫這真不是他直接拿來主義,是丞相他提煉總結出來的,“正”字也是丞相寫出來的。


    他們大晉的丞相,不止是國家內政小能手,軍隊後勤管理大師,還是能發起主導改字的文化大才!


    老實坐在位上的,現在隻剩皇帝和穆王孫,連劉奉和朱平都站起來,去看那些樣字。


    朱平是真佩服公孫弘,按理來說應該過兩年就致仕的人,又在皇帝手下扛朝政大事不說,還能有機會和皇帝秉燭夜談,大晚上的不睡覺一起寫字。


    皇帝也就算了,年輕身體好,到底為什麽公孫弘這老家夥還能熬夜?


    朱平不理解,朱平大受震撼。


    看著這些新字,曹佩隱隱有種感覺,變字一事已經勢在必行。


    這事不隻是皇帝個人意誌的延伸,而是整個中原的一次書寫革新,關乎未來千百年的文脈大勢。


    無論是誰,都無法阻止這場革新。


    於是在眾人已經討論起其他字要怎麽改時,曹佩卻對著皇帝一拜,“陛下,將天下所有字都簡化更變,此事要如何做,我們依然明白了方向。那您想要編的字典,是要集齊天下之字嗎?”


    小白頷首:“所有諸國的文字,可以都可以編成一部《諸國字典》,一個字,把現在還有的不同國家文字版本都寫上。


    再多齟齬,百年前我們彼此也都是一家人。諸國亡了,我中原文化不可亡。”


    議論的聲音都停下來,全場人的目光齊齊看向了皇帝。


    諸國亡了,中原文化不可亡。


    說這話的皇帝現在很是年輕,雙眼神采奕奕,自信的模樣耀眼至極。


    在晉一統後統一文字時,各國人士罵的人自然不在少數,讓他們改掉自己一直以來的文字,無異於讓他們都拋棄從前國人的身份。


    因為晉也放棄了晉字,很公平的表示所有人一起變,反抗者那才不多。


    無人使用的諸國文字都會逐漸消亡,他們這些人已然看到了未來大勢,深夜之時也不禁潸然淚下。


    但是皇帝今日告訴他們,他不會讓屬於中原文化的諸國文字消失,邀請他們一起編纂《諸國字典》,把曾經屬於諸國的文化一起保留下來。


    南楚而來子川不禁問道:“陛下,我們楚國的文字,也會被編入字典嗎?”


    文化風俗和中原格格不入的楚國,一向是被中原瞧不起的,不然他們奇水學派的先師奇子也不會在中原碰壁以後回南楚教書了。


    小白肯定道:“自然。楚國也受周王分封,隻是楚地風俗和他國有異而已,燕地還盡是胡俗呢,不也都寫周字,行周禮。


    諸國紛爭已久,現在天下歸晉,中原內部不再有征戰,等改了字,編了字典,諸國的史書,也要修訂了。”


    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隻留在紙麵上回憶回憶就好了,可以徹底埋了。


    皇帝對晉的天下很是自信,這份自信使他胸襟開闊,令諸位賢者們心思複雜。


    第五小白的確是個比傳言中還要英明的君主,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賢明君王。看見他,各地而來的大賢們哀傷不已,因為有他在,自己的故國再也回不去了;同時大賢們也激動至極,沒有人不想和這樣一個君主一起青史留名。


    穆王孫把這些人的表情看的清清楚楚,心想果然他們還是在鄉下待久了,政治敏感度低了不少。


    這《諸國字典》一編,皇帝廣邀名家一起保留舊國文字,對這些文字進行官方保護,這諸國舊人也再也無從在文字上指摘晉什麽了。


    以後用的也還是馬上要改新字了,皇帝需要的人才他會自己挑進朝堂,不太需要又要拉攏的人才,他就花點錢,把這些人都安排來編修書,給他們體麵和尊重,還讓他們有事幹,進不進朝廷那是看他心情。


    公孫弘想起什麽,提醒道:“陛下,還漏了一個。”


    小白反應過來,趕緊補充道:“孤計劃先改字,再編字典。


    字典有兩部,一部是改字之後的新字,能教人識字認字,標準化讀音,解釋字義的;一部是收錄諸國文字,分析字形,追溯造字源流,展示各國不同文化演變的。


    再成立學宮,編修史書。”


    簡單點說,一部小學生必備字典,一部晉版《說文解字》plus。


    “刁無忌,後麵修諸國史書時,你是主編修。”


    被皇帝cue到的刁無忌茫然抬頭:“啊?”


    小白:“你是史官世家,我大晉統一天下前的晉史,也交由你負責了。”


    別一天天追著他試圖搞些新素材了,直接去幹點大項目吧。


    反應過來的刁無忌興奮一拜:“陛下,臣定會事無巨細,修好史書!”


    其他賢者也就知道了,以後想修自己國家史書,這是上司。


    隻有參與改字的人,才能加入後麵編字典的工作,這兩個工作做得好了,才能被邀請成為學宮博士, 參與史書修編。


    那些一開始沒被朝廷邀請,不讚同改字,或者不喜晉沒來的人,失去了給自己故國寫字典,修史書的機會。


    不是公孫弘故意不和他們說,他們反感晉和晉要改新字,那不邀請他們用新字做大晉朝廷的修史工作,才是對他們的尊重。


    魯直自己和其他弟弟都有很多的事情排班等著做呢,改字修史的工作他們肯定做不了,但是已經寫信讓家裏文化最好的族叔都過來了。


    鄒密同樣如此,他也在太史局忙的很,沒時間做這些,但他們鄒氏不僅是琅琊學派正統,家族同樣還是齊國史官世家,齊國的史書部分,他們一定要參與!


    算著家族眾人來洛京的時間,鄒密看了下,在場著這二十二位賢者,基本上各國的代表都在了。


    除了他們鄒氏就是齊國史官,出來修齊國史那是再正經不過,其他國家有名望的人物可不隻是他們這些人。


    比如子川先生,他是南楚文宗,但可代表不了整個楚國,他來修書,楚國其他人首先就不服氣。


    捋捋胡子,鄒密已經能想得到這消息傳到各地後,其他沒來的人該是如何在家跳腳了。


    -


    小劇場


    小白:都是一家人,就算我們晉滅了你們,也不會就把你們家都燒幹淨的,會好好存下來,放進博物館


    齊王們:這麽大興文治,不愧是我們家的孩子


    腦子不清醒的諸王們:好感動,他人真好


    腦子清醒的諸王們:好歹毒,他這是個什麽壞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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