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眼鏡陳文的信息真的不準嗎?準。那為什麽同學們沒在機場接到淩姍老師呢?


    初二(1)的老班主任淩姍老師確實是今天回來的消息是準確的。不過,差就差在淩姍在最後選擇交通工具的時候出了一個小插曲。


    其實,淩姍返程的機票早就訂好了,是因為一個人的突然的出現改變了她的計劃。


    這個人叫畢高樂。是淩姍在美國研修孤兒心理教育學時的同學,是一個二十三四歲的美國混血兒。如果更進一層說的話,這個小夥子還是淩姍小時候孤兒院裏的保育員畢淑琴的兒子。


    那個年代,像畢淑琴這樣有海外特別是敵對國海外關係的人,無論如何都會被審查和專政的。所以,她無可例外地成了特嫌。被造反派給關進了“牛棚\",24小時有人看著,沒事被要求背誦老人家的語錄。造反派一高興,就拎出來審訊和批鬥一頓,隔三差五的還給她胸前掛上一個大牌子,白紙黑字寫上”反革命特務分子畢淑琴“,頭上戴著一個高高的尖頂紙帽子,被押上抬去進行接受革命群眾的聲討和批鬥。直到有一天早上,造反派們準備提審去牛棚的時候突然發現關押畢淑琴牛棚裏空了!


    畢淑琴畏罪潛逃了……


    沒人知道她的下落,造反派也沒有揪出那個放走畢淑琴的人,折騰了一段時間,這事也就沒人再提了。直到若幹年以後,運動後期,人們才輾轉得到消息,畢淑琴還活著,她竟然逃出了境外,嫁了一個高鼻子藍眼睛的美國佬。並且還在聯合國的一個人權機構供職?!


    要說這個畢淑琴,借助她的工作職位,還真的給孤兒學校辦了不少的好事,甚至也把這所學校推向了國際。學校因此成為部裏確定的對外開放的窗口單位,學校也曾多次接待外國前來參觀訪問包括考察的團體和個人,同時也接到了許多的捐贈,當然,前來考察參觀的外國人也都是懷揣著各種各樣的目的,但絕大多數人都還是友好的,能夠公允地客觀地向公眾和媒體傳播和宣傳我們的孤兒教育情況。在這方麵,畢淑琴做了很多的工作,使得我國的孤兒工作在國際社會上得到了公正的評價。


    也正是這樣,省民政部門和學校也一直保持著同畢老師的聯係,也打算請她回學校來看看。可不知什麽原因,畢淑琴卻一直沒有接受學校的邀請。


    淩姍此次的研修名額就是畢淑琴想方設法搞到的。


    就在這個研修班裏,淩姍便認識了這位叫畢高樂的同學,後來她才知道這小夥子就是畢老師的獨生兒子,也是她在海外的唯一親人──因為她的那個高鼻子藍眼睛的美國丈夫早就和一個金發愛爾蘭女人跑了。


    畢淑琴不願提起這段不愉快的經曆。


    從畢淑琴對孤兒學校的努力到兒子研修這個專業,淩姍真切地感受到了畢淑琴那顆滾燙的心。她能理解這位飽經磨難的老一輩孤兒教育工作者。有了這一層關係,淩姍自然就和畢高樂相處得很好。他們互相幫助:畢高樂也在語言上幫淩姍過關,淩姍在業務上幫助畢高樂學習。


    淩姍很喜歡這個拘無束的小夥子,把畢高樂當成自己的弟弟了----反正自己的弟弟從小就失蹤至現在還沒有著落。


    至於畢高樂怎麽想的,淩姍不知道。因為這個小夥子畢竟是生活在那個不同生活方式和思維的國度裏。


    畢高樂挺天真,還有些孩子氣。他挺依賴淩姍的,沒事就喜歡粘著淩姍,找她一起玩兒,什麽唱卡拉ok,跳街舞,打克郎棋什麽的;有時也去郊遊、爬山、遊泳……搞得不少同學都議論紛紛,甚至有些吃醋嫉妒了。他呢,根本不在乎這些,仍我行我素,說來就是一塊粘在淩姍身上的年糕:一口一個“密斯林”,有時竟直接把“親愛的”三個字加在前邊。


    淩姍為此也沒少糾正,他就是不改。好在美國那個社會,淩姍也就聽而未聞了。


    淩姍回國前,小夥子也要和淩姍一起“回國”,他說什麽要認祖歸宗。可能媽媽畢淑珍沒有同意。


    過了幾天,這事也就放下了。 昨天,淩姍在北京下飛機,去國家民政部報到,並帶去一些有關的資料。受到了部裏的熱情接待──其實他們跟姍關係很熟。淩姍做為全國民政係統的勞模,優秀教師,曾隨部裏的事跡報告團走遍各省,多次受到領導的接見。為此,部裏為淩姍舉行晚餐會接風洗塵。要不陳文怎麽會從省民政廳裏聽到關於淩姍回來的消息呢。


    等淩姍回到賓館時,已經是午夜時分了。


    淩姍簡單地洗漱後便準備休息。這時電話鈴響了起來,她接過電話,便聽出是畢高樂的聲音。


    原來畢高樂已經來到了中國,剛剛下飛機。


    畢高樂說,他這次是以民間探親的名義來中國的,希望在她的引見下能在孤兒學校待上幾個月,了解一下中國。也希望能多一點接觸一下孤兒學生。如可能,做個義務的客座英語教師,自己借機會也多學一點中文…


    其實沒有什麽好說的了,人都到了中國。但外事無小事,特別在當時那個年代。於是淩姍按程序把這事匯報了部裏,又打電話向省廳作了匯報,最後還把電話打到了孤兒學校校長金釗家裏。依她過去對這種涉外的事情的了解,她以為這事一定很麻煩。可沒想到被認為最複雜的情況卻一路綠燈。


    淩姍這才感到,在自己出去的幾年中,國內的確實發生了相當大的變化。


    就這樣,淩姍才準備把畢高樂帶回學校。


    誰知畢高樂這小夥子又提出了要求:不坐飛機,坐火車。他說要欣賞中國北方的一路風光。他還說,他無論如何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就這樣,淩姍才臨時決定改乘火車歸校,這就是初二(1)同學們空跑飛機場沒有接到她的原因。


    火車最近實行新圖運行,北京來的特快比原來提前半小時到站,比飛機到港的時間大約晚二十分鍾。因此,當初二(1)的同學們從機場返校的時候,火車正好進站。


    淩姍和畢高樂先後下了車。


    火車隻停兩分鍾就開走了,留給他們麵前的是開闊的美麗的小鎮風景,淩姍覺得忒親切。可對畢高樂這個第一次到中國又到了母親從前長大工作過的地方來說,那感受可就更深更新鮮了。他那雙藍瓦瓦的眼睛早就不夠用了,嘴裏還不停地用生硬的中國話讚美:


    “太美了,太美了,東方的景觀實在太美了!密斯林,我真沒有想到,你的祖國,你的家鄉這麽迷人!親愛的,我真想做中國的姑爺啦,不走了,不走了!”


    淩姍看著他的樣子不禁笑了:


    “別發感慨了,走吧。沿這條小路,通過這片稻田,噥,那茂密的樹林後麵就是我們的學校了。”


    “ok,ok,我們,我們怎麽走法呢?”畢高樂聳聳肩攤攤手。意思是說,這麽多東西怎麽辦?


    淩姍笑著說:“你一個20多歲大小夥子,背著嘛!”


    畢高樂開心地笑著搖頭。


    淩姍招手喊過來一個三輪車夫:


    “師傅,麻煩把這些東西拉到孤兒學校去!”


    三輪車夫滿臉堆笑地答應著,過來搬行李。


    畢高樂這才知道淩姍在同他開玩笑,便主動過來幫忙裝車。


    三輪車裝完了,車夫問:“二位上車嗎?”


    淩姍搖搖頭:“我們走小路。”


    車夫蹬著車子走了。 畢高樂這時不放心了:“林,這,這不可以的,不可以的!”


    淩姍笑了:“放心吧,沒問題。這是小站有執照的車夫。中國不像美國,咱們走吧。”


    他們二人行進在通往學校的小路上。當然,小站偶然出現一個高鼻子的外國人,也不免引來人們好奇的目光。


    這是小鎮一年中最迷人的季節,也是小鎮一年中最美的時間。難怪畢高樂陶醉。


    一路上,他不停地向淩姍問這問那,一會兒拉淩姍的胳膊,一會兒拽淩姍的手,真像一個活潑的孩子。


    “親愛的,林,您如果沒有結婚,我真想做你的丈夫,我們在這美麗的地方生活,你說是嗎?”


    淩姍沒有吱聲,她在想怎麽同他談一個問題。


    畢高樂又問:“林,您明白我的話嗎?”


    淩姍站住腳,笑吟吟地望著畢高樂說:


    “畢高樂先生。”


    畢高樂糾正:“林,為什麽不稱我親愛的?”


    淩姍笑著說:“畢高樂先生,這麽稱呼您,是我對您的尊敬,同時也證明我們之間是普通的朋友關係呀,這對於中國人判斷兩人的關係來說很重要,懂嗎?”


    畢高樂不解地問:“那麽,稱親愛的不是更能表示我們親近嗎?”


    淩姍搖搖頭,隨即邁開步子。兩人並肩地慢慢走著:


    “畢高樂先生,我有件事必須同您談談。”淩姍望著畢高樂的麵孔說:


    “您是我的同學,我們是朋友,普通的朋友。不是男女愛情那種關係的朋友,對吧?”


    畢高樂點點頭。


    淩姍又說:“在中國的漢語中,‘親愛的’三個字不能隨便使用。一般都是特指情侶和夫妻。這方麵界定很嚴格,你和我是普通朋友,同學,不可以這麽稱呼,明白嗎?”


    畢高樂似乎聽懂了淩姍話中的含意,他攤開手問:“您的意思,我不能叫您‘親愛的’是嗎?”


    淩姍肯定地點點頭:“您應該尊重中國的稱謂習慣。從現在開始,你不許再用這個詞來叫我,不然,會在我們學校師生中引起不必要的麻煩。那樣,我也就沒有辦法幫你度過這段日子了!”淩姍說著,甜甜地笑了。


    畢高樂還要爭辯,淩姍推了他一下說:“走吧。就這麽定了。噥,看見這棵大樹了嗎?這是我們小時候幾個同學常常散步聚會的地方,你媽媽當年就常帶領我們在這個地方做遊戲。”


    “真的?!”畢高樂眼睛一亮,他三步兩步跑過去,抱著粗大的樹幹看著,然後慢慢地彎下膝跪在樹下,雙手合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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