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姍和趙昕並肩走在操場的甬路上。


    早晨陽光暖融融的, 又是一個秋高氣爽的好天氣。他們兩人慢慢地走著,腳下不時地碰落小草上的露珠。


    “班上兩天連著出了兩起大事,恐怕學校要嚴肅地處分吧?


    …特別是昨天的事,還與我有直接的關係,我有責任。”淩姍檢討地說。


    趙昕笑了一笑:\"你沒必要這麽想。今天是我有問題,我太衝動了。使本不該發生的事還是發生了…\"


    趙昕停住腳步,他有些自嘲地問淩姍:


    “…你是不是覺得我這人很魯莽,在孝生麵前出洋相?”


    \"洋相麽倒也未必,可魯莽是真。你呀,你這急躁的臭脾氣就不能改改麽?你知不知道你剛才都幹了些什麽?那場麵要繼續下去,你想到後果是什麽麽?\"


    淩姍不客氣地批評趙昕。


    她們是從小的玩伴,同學,又是摟土為爐丶插草為香,拜過把子的好兄弟。趙昕是淩姍的小弟。所以淩姍才直截了當地批評他。


    趙昕順手掐下一段甬路旁邊的蒿草,拿在手裏把玩著。一邊誠懇地點頭:


    “姐說對。可我這人就是吃軟不怕硬,我這脾氣要一上來就什麽都忘了…嗨,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呀。


    …或許我這種人天生就不是個當孩子王的料吧…正好,你這不也回來了麽,我還是趕緊把這個班還給你吧,我也好靜下心騰出手,好好教教我的物理課。\"


    “怎麽?姐說你兩句就不愛聽了?開始鬧情緒了?你這做弟弟的,做了錯事還不許姐姐說麽?


    看你,三十好幾的人了,怎麽還像小孩似的?\"


    淩姍嚴厲地數落趙昕。


    趙昕忙擺手解釋:“姐,沒,我沒有沒有。你是姐,借我膽也不敢和姐姐鬧情緒呐,哈。\"


    \"這還差不多。…哎,趙昕,你得有思想準備,剛才這事兒怕是要弄大了,學校那邊如果…?\"


    她停住口看著趙昕,等著他回答。


    趙昕苦笑一下:“是,我知道。俗話說,這解鈴還得係鈴人唄。我闖的禍我就得受罰。放心吧,一會兒我就去和金校長檢討領罪去。學校咋處分我都領一一隻要別停我的職就行。”


    林姍讚許地伸手在趙昕左肩輕輕拍了一下:


    “這才是我兄弟哪。這種態度我歡迎。人非聖賢,孰能無錯呀,是吧?關鍵是知錯就改麽。…去和金老爺子好好談談,盡量把事情控製在校內小範圍解決。一旦這事捅到廳裏去,那問題可就真複雜了。到那時,去擦屁股的還得是金釗老校長。這老頭哇,當年對咱們四個可是和跟自己孩子一樣啊,如今他也老了,馬上也要退休了,再想罵你也罵不了幾回了,他罵你你就忍著點,別和他爭辯啊。什麽理呀表的,無所謂的。\"


    淩姍一字一句的囑咐趙昕。趙昕心裏很感動,不住地點頭應承。


    “嗯嗯,放心吧姐。\"


    說完, 趙昕和淩姍便再沒有往下說話,他們慢慢地肩並肩地沿著小路向前走著。


    過了一會兒,趙昕問淩姍:


    “姐,這兩年…你在國外還好吧?不過我覺得你似乎一點都沒變。對了,我聽說,國外那邊的學校…要留下你工作嗎?你怎麽不去又回來了?”


    淩姍微微一笑反問道:“你是聽老校長說的吧?這事就他一人知道。\"


    趙昕點點頭。


    淩姍繼續反問趙昕:“那你說我是留下好還是回來好呢?\"


    趙昕沒馬上回答,他認真地想著,忽然開竅地笑了:\"哦,我明白了。姐,你真是這個!佩服。\"趙昕說著,伸出了右手的大姆指。


    “是呀。這人哪,可是感情動物。感情動,有思維有智商,那得知恩圖報,不然就和其它動物沒大區別了。咱們哪從小就受黨的恩澤,是政府把咱們養大的,是吧,那就總該要回報一點吧。


    所以我覺得呀,最適合我的地方還是咱們學校了。這裏一呢,是我長大成人的地方;二呢,有我學有所用的施展的陣地;三呢就是能把我這種報恩的願望變成現實。…這麽優越的條件,我為什麽要放棄呢?


    除此之外,再加上一個我個人小小的私心吧,那就是這兒還有我的老公,女兒,還有那麽多同事……我的學生,孩子們,還有我的朋友們,他們都是我動力的源。更重要的是我的事業都在這兒啊!”


    趙昕聽著,一直在不住地點頭讚許:\"對,對,說的對,這人哪是應該有點良心。\"


    趙昕說著便沉默了,過了一會兒,他才像想起一件事地問試探著問淩姍:


    \"姐,嗯…我給你寫的信…你都收到了吧?\"


    “哦?…嗯…”


    “那…那你為什麽不給我回信呢?” 趙昕接著問。


    淩姍想了想,半晌才說:


    “趙昕哪…王美玉我雖然不大熟,但我也都聽說了,她是個好姑娘。我覺得你應該接受她,也真心地希望你們能走到一起。……對啦,談談你倆的事兒吧,是不是我多慮了,你們早就好上了?到了談婚論嫁的程度呀…”


    趙昕微微翹起嘴角笑了下又輕輕眯起眼眼晃了晃頭。


    \"你呀?為什麽呀?你可都三十多歲了,已經成大叔了,不能再拖再耽誤了。”


    “我一個不是挺好麽?緣份到了自然就解決了。\"


    趙昕說著還攤開雙手。


    “沒和我繞。老趙,我可聽說了,你對人家王美玉可一直都是不卑不亢帶搭不理的?還和人家動不動就急脾騷臉的,告訴你啊,這是絕對不行的啊。人家王美玉可是一心叭火實心實意和你處的。你小子要錯過這機會可是你一輩子的大事。馬虎不得,你聽見沒?!”


    “行,聽見了。”


    說著話他倆來到小涼亭前站住了。


    趙昕把手放在亭柱上,歪過頭,看著淩姍,欲言又止。


    “怎麽,你們……?”


    挪愉地攤攤手又晃了晃頭:


    “是啊,在別人看來,我是賴蛤蟆吃到了天鵝肉,身在福中不和福了啊?


    …可是?那我的心裏的真實想法,難你不是不知道呀?連老校長、盧非、還有金大雄,他們誰的心裏都明明白白的呀。”


    淩姍點點頭,:


    “是。我知道,可那總歸是…嗨,趙昕呐,你自己不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從哪幾個角度說都不可能,那你為什麽還不放棄呢?咱不說我個人怎麽樣,就說這大雄吧,怎麽說他都是你好哥們兒吧?我們的婚姻很正常啊……老趙哇,你比我都明白,可為什麽還要這樣對待自己呢,?”


    趙昕苦笑著說:“…嗨,你說的理兒我不是不明白。可我…可我自個兒過不去這個坎呀…沒辦法,真沒辦法,你,你在我心中太完美了,你…你知道嗎?我也不願意在我的眼前我的心總有你這樣一個影子存在,這很痛苦,可我趕不走你的影子,趙不起。我做不到,做不到哇!……\"


    趙昕終於吐出了壓抑在他心裏多年的話。


    這使淩姍很震驚?驚得她張開嘴半晌都合不攏。趙昕暗戀自己,這淩姍知道,她也明裏暗裏多次和他講過不可以的道理,但能達因為自己的存在而無心接納別的女人的程度,她還真沒想到。


    淩姍從心裏感到了問題的嚴重:


    “對不起,真對起,沒想到我的存在給你帶來這麽大的傷害。可我…”


    趙昕擺手:\"說啥呢,這是我的一廂情願,和大姐沒關係。\"


    “對不起,如果過去我在哪些地方對你的方式和交往做法導致你對我產生了這種想法,那我向你道歉了,那隻是我出於對你從做姐姐角度去做的,請你原諒!”


    趙昕臉漲得通紅,一個大男人眼淚都要下來了。你覺得自己剛才失口了,不該向淩姍說這些。於是他忙連連向淩姍道歉:“對不起,姐,我不該說這事。好啦,沒事啦,不說這個啦,說點別的吧。\"


    趙昕也覺得,這個話題不能繼續下去,有些無聊。他從兜裏取出了一支煙點上,吸了起來。


    兩人又陷入沉默中。


    淩姍心裏有點不是滋味。


    趙昕暗戀淩姍,在學校教工中是人所共知的秘密。而他們之間,所保持的距離和情感上的分寸與純潔,也是人所共知的。


    …當年,金大雄以工農兵的身份,以自己做淩姍親哥哥和護花使者的拳頭,死纏爛打,硬是霸道地奪去了淩姍。


    這麽說也未必準確,確切地說,到底還是趙昕主動地成全了他們,當年三個男人做紙團抓揪的事還清晰在憶。這件事的具體情況以後再向讀者交待。反正,他們沒因為金大雄得到淩姍而變成情敵,還一直保持著那種小時候的好哥們關係:哥們兒加朋友,朋友加兄弟。至於和淩姍之間的來往也很得體,就像親兄妹一樣,金大雄也從來沒有因此有過任何懷疑,他一百個放心,放心妻子,更放心趙昕。因為趙昕這人是個正人君子。


    君子是君子,可是,在趙昕的心裏,淩姍卻是占據了不可替代的位置,成了他尋找另一半的標杆,也成了他找對象的絆腳石。所以這一年又一年,見過的女人不計其數,一個都沒有能和心裏偶像相比的,也就一年年眈誤下來,直到今天成了三十多歲的大叔級裸男。


    王美玉的出現,給了淩姍夫婦一點心理安慰。王美玉人長的漂亮,又是師大音樂係本科高材生,歌唱得非常好,人又爽快,聰明,按說追求者都可以排成隊了,可這丫頭偏偏就一眼盯上了趙昕。王美玉可和淩姍不一樣,她可是具有廣泛現代意識的女孩子,所以對自己看上的人就展開攻勢了,她對趙昕就開始死纏爛打地緊緊地把他給纏住了,趙昕想擺脫都擺脫不了。


    於是,仿佛就在這一夜之間,王美玉愛上趙昕的消息就在學校員工中盡人皆知了。


    趙昕當然不願意自己成為大家談笑的話柄,但他的任何解釋都被王美玉在公眾場合對趙昕的出格表現所淹沒。


    不認也得認。可認了不甘心。趙昕不止一次把王美玉和自己心中那個人比,這一比王美玉可就慘了,他覺得王美玉除了年輕以外,別的好多方麵都比淩姍差了好多好遠。這是他不接納王美玉的主要原因。


    其二是年齡上的問題。


    趙昕比王美玉大十三歲。十三歲差距,要今天看起來還真不是問題,但是在世紀,這種婚配一般人看來都會覺得是人們的談資,覺得男人肯定是人不正經的人。所以趙昕也才會有不接納美玉的這種想法。


    另外,趙昕還覺得王美玉是一個讓她沒有安全感的人。


    王美玉是一個十足的現代派,加上又是學藝術的,在優越條件的家庭長大,有一身的大小姐毛病,省城長大過不慣鄉鎮生活,還不願在學校教書,成天地張羅著去文藝團體工作做明星夢。要當不了明星還人好,真的沒準哪一天出了線成了明星大腕的話,而他趙昕一個從山窪裏孤兒院長大的,又三十多歲的大叔級老師……將麵對的是什麽?


    趙昕想,萬一哪一天王美玉一覺醒來後了悔,或者是在花花世界裏被什男人俘虜…那可就是一個大大悲劇了。


    話咱得兩麵說。回說王美玉。


    要說王美玉這姑娘對趙昕,那可是死心塌地。


    王美玉愛趙昕,可以用愛得死去活來來形容。至於她怎麽就能愛上這個古板的大叔,我也說不清楚。其實男女情感這事,本來就是說不清的事。


    趙昕成了王美玉心裏無時不在的跟屁蟲。


    比如,隻要王美玉在學校裏,這去食堂吃飯的飯菜就不用趙昕自己打了,在比如,趙昕這身上的內衣就會從過去的一周一換變成有了她以後的三天必換,而腳下的皮鞋保證是一天一擦。


    這麽說吧,王美玉隻要一天不見到趙昕,那她心裏就十心焦燥,仿佛百爪撓心。隻要她有時間就去泡趙昕,校園裏一時找不到趙昕,她就會騎著雅馬哈四處去找。


    其實他倆的事兒,王美玉的大學丶高中的同學們對此也有不少打破頭楔的:比如“你圖他個啥呀?你找個那麽大的,你瘋了?你有病啊!”


    更有甚者,直接出言不遜:“你找個那麽老的,你缺爹呀?!”


    “我樂意!\"


    \"我就缺爹,我就相中他了,怎麽著吧?你們才有病呢!\"


    有時她有和言悅語地這麽回答好心人的相勸:


    “我和跟你們說啊,這年頭比小年輕的靠譜的少。我找的這主兒哇還真不好碰。他人好就行,年紀呀家庭呀都不重要。\"


    有時,麵對難聽的話她也回懟:


    “打住打住!以後別和提這話兒,這些話我不愛聽,誰說我跟誰急!”


    ……


    至於關於趙昕暗戀淩姍的事,王美玉早就知道,畢竟到孤兒學校當老師快兩年了,淩姍經常被教工們當做閑時的話題和談資。這議論一多,難免把什麽事都提起來。


    但王美玉從淩姍和趙昕兩人的人品分析,但她相信淩趙他們倆人是純潔的,她更相信自己有能力和把握用行動來取代趙昕心中的那個淩姍。


    昨天淩姍歸來了,王美玉的心情就不平靜了。那種莫名其妙的緊張也不知從何而來。


    說來也巧,就在剛才趙昕和淩姍兩人在操場邊甬路角亭下聊天的時侯,王美玉也正好在他們對麵不遠的小樹林中踢腿下腰練早功呢。所以淩姍和趙昕兩個談話,被她看個真真切切。


    這昨晚剛到家,怎麽大早就約上了?


    不管怎麽說,看到這場麵,王美玉這心裏的滋味總是不大好受。


    所以,王美玉索性不練功了,便依靠在一棵樹的後麵,用眼情盯著這邊談話的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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