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同一時刻,南煦驟然渾身顫抖,如同瘧疾發作。


    在所有人未反應過來時,南煦身子已經軟了下來。


    徹底昏死,倒在擔架上。


    早已準備好的醫護人員從四麵八方湧出。


    穆席和南國安退到一旁。


    穆席垂在兩側的拳頭緊握,聲音恭敬中帶著不易察覺的怒意。


    “為什麽一定要在這個時候讓他看見,他的身體本來就到達極限了。”


    南國安呼吸很重,眼底劃過一絲擔憂。


    然而說出口的話卻冷漠無比。


    “不早點讓他看清事實,難道要繼續縱著他去找一個死了的人?用他那副半腳邁入死亡的身體?”


    穆席喉間一堵,下顎緊繃成一條直線。


    他想反駁,卻發現南國安說得有道理。


    畢竟昨晚一整夜,他親身經曆了南煦的執拗與毅力。


    一點喘息的時間都不給自己留。


    寬敞明亮的臥室裏。


    蕭濟眸色暗沉地盯著明顯不安的方清姿。


    他靠在椅背上,翹起的腳尖優雅地搖晃著。


    修長的指尖敲在桌子上,響起規律的節奏,如同鼓槌一下下敲在方清姿腦門上。


    方清姿呼吸都輕了不少。


    “緊張什麽?”蕭濟微掀眼簾,審視的目光落在方清姿身上。


    “沒有啊。”方清姿勉強露出一個微笑,“您忙完了嗎?怎麽這麽快就出來了?”


    蕭濟慢條斯理地把玩著戒指,“怕我這麽快出來聽到什麽不該聽的嗎?”


    方清姿搖搖頭,“不是的,隻是您以前會議的時間基本上最少兩個小時,今天才十分鍾,隻是有點好奇罷了。”


    蕭濟眉峰微挑,麵上鋒利的線條柔和不少。


    “這麽熟悉我?看來沒少下功夫啊。”蕭濟起身來到她身邊。


    方清姿背脊一涼,有種被警告的窒息感。


    “對不起,隻是這段日子跟在您身邊的時間長了點,就多注意了一些,不是故意窺探您的。”


    蕭濟淩厲的麵龐在她眸中放大,微涼的指尖捏著她的雙頰。


    方清姿被迫仰頭直視他。


    就在她以為他要生氣的時候,帶著笑意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


    “還不錯,知道主動注意我的動向,繼續保持。”


    方清姿瞳孔一震,茫然地望向他。


    他剛剛……是在笑嗎?


    “不過……”蕭濟嘴角的弧度很快消失,語氣染上狠厲,“別讓我發現你瞞著我什麽事情,不然的話……”


    “不會的。”方清姿反應很快,急忙澄清。


    “我怎麽可能在您的眼皮子底下做出什麽危害您的事情呢?”


    “畢竟我現在在和您合作,怎麽會有人給合作夥伴下絆子呢?”


    說罷,方清姿討好地笑了笑。


    她刻意避開剛剛躲在衛生間打電話的事情。


    既向蕭濟表明了自己的衷心,又委婉地暗示了兩人合作的關係。


    她以為,這樣會讓蕭濟更加放心。


    然而蕭濟麵上如同凝了一層冰霜般,比之前更加寒冷。


    蕭濟憤憤地鬆開她,全身裹挾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摔門離開。


    砰的一聲,方清姿渾身抖了三抖。


    她狐疑地望著緊閉的門板。


    “生氣了?”方清姿輕聲呢喃,“為什麽?”


    她轉而又鬆了口氣,幸好蕭濟剛剛沒有抓著她那通電話不放。


    否則,在這老狐狸麵前。


    她真的不能保證沒有充分準備的狀態下,不露出一絲馬腳。


    亮如白晝的病房內。


    南煦緩緩睜眼。


    沉重的腦海還未清醒,身體已經給出下意識的反應。


    他熟練又緩慢地掀開被子。


    正準備扯去手背上的針時,腕上傳來一股灼熱的氣息。


    他茫然地抬頭,死寂的眼眸直勾勾盯著穆席。


    接著,他掙紮著想要繼續。


    但是穆席力道很大,直接將他按回床上。


    南煦一聲不吭地反抗。


    但是一個虛弱到需要靠藥劑醒來的人,怎麽可能打得過一個優秀的完好無損的現役軍人。


    南煦被死死按在床上。


    “醒了就先吃點東西,別亂跑。”


    穆席禁錮著他的雙手,不讓他動彈。


    小心翼翼避開他的傷口,將他雙手綁在病床欄杆上。


    連腿也被綁了起來。


    穆席瞥了眼他幹裂的唇瓣,將吸管湊到南煦嘴邊,“先喝點水。”


    南煦偏過頭,不死心地掙紮了兩下。


    鐵質欄杆和綁鏈互相敲擊,在寂靜的病房內響起淒涼的聲響。


    “放開我。”南煦眼神呆滯地望向穆席,“我要去找她。”


    那沒有血色的臉上盡是悲哀與祈求。


    穆席收回手,重重歎了口氣。


    “他們說你有多次暈倒後醒來逃跑的經曆,讓我這次一定要牢牢看住你。”


    穆席頓了頓。


    “你這次的傷很重,多處槍傷,傷口感染發炎高燒一夜,再加上六管藥劑的猛烈藥效,能這麽快醒過來都是你命大。”


    南煦抿抿唇,木訥地重複著:“放開我,我要去找她。”


    穆席眉頭緊皺,有些憋悶地罵出聲。


    “你知不知道要是再任性下去,你真的會死的!你現在的身體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我大部分時間都被外派做任務,竟然不知道你現在的已經變成這樣了!你為了一個女人,想把自己的命搭上嗎?”


    穆席扯出一截垂下來的鎖鏈,惡狠狠地舉到他麵前。


    “他們給你醫治完後,立刻把你綁在病床上,說你醒了後會跑。”


    “我原本是不信的,怕你不舒服,給你鬆開了。”


    “結果呢?還真讓他們說對了!”


    “你進醫院多少次了?!又跑過多少次了?他們都這麽熟悉你的作風了!”


    穆席氣憤地將鎖鏈扔下,打在南煦手心。


    冰凉又帶著一絲痛楚。


    然而南煦神情沒有任何波瀾,隻是喃喃重複,“放開我,我要去找她。”


    “靠!”穆席憋了這麽久,終於忍不住了,一腳踢在凳子上。


    凳子以一個拋物線的弧度飛到門板上,再重重落下。


    “老子不管你了,要死要活你自己看著辦吧。”


    穆席撒氣似的將南煦手腳鬆開。


    “去去去,自己去找死!”穆席不耐煩地揮手。


    南煦手腳僵硬,思緒還未緩過神,手腳已經機械般地動了起來。


    穆席負氣般地扭頭不看他,也不幫他。


    南煦慢慢挪到門口,沒有急著出去。


    低沉的聲音裏一片死寂,“骨灰……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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