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奮走進的鋪子正是欺行霸市的多寶閣。


    既然取名多寶閣,經營的便該是天下的寶物。


    可多寶閣中並無寶物,夥計的數量比貨架上的貨還要多。


    兩旁的貨架上擺了幾件瓷器,牆上掛了幾幅字畫,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這些俱是贗品。


    不大的店麵中站著十幾個夥計,各個膀大腰圓,凶神惡煞。


    與其說是夥計,倒不如說是打手。


    徐大郎原本是個街頭混子,舅舅張謙巴結上了右相府外院管事的差事,一家子的生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生著變化。


    張謙的小兒子張二狗在西市署混上了一個錄事的差事,便把徐大郎帶進了西市。


    兄弟二人加在一起也不認識幾個字,自然更不懂經商之道,所以隻能用最簡單粗暴的方法斂財,手下自然需要這樣窮凶極惡之徒。


    這間多寶閣隻是他們在西市的落腳點,平日裏哪有不長眼的敢進來?


    可今天這個記錄卻被打破了。


    大明白帶著弟兄們剛剛從外麵返回,屁股底下的椅子還沒捂熱,就見一名錦衣少年一步邁了進來。


    他的這群手下各個都是他精挑細選,往那一站,便令人望而生畏,誰見了不得繞著走?


    可今天這位小郎君卻隻做未見,頗為專心的挑揀著貨架上那些假貨,把一眾手下都看傻了,先前的氣勢不覺弱了許多。


    大明白一見,立刻就明白了。


    這位小郎君必然是外鄉人,看著店鋪上的招牌就進來了。


    對著假貨看得這麽仔細,必然是個不懂行的,有機會高價賣他一兩件寶物,那所得銀錢還不是自己的?


    大明白覺得自己可真是太明白了,於是學著周圍那些掌櫃的樣子,擺出笑容可掬的模樣走了過去。


    “小郎子看上哪件寶物了?可用我幫忙介紹一二?”


    隨即又看了一眼旁邊幾個目瞪口呆的手下,說道:“你們幾個那邊站著去,別擋著客欣賞咱們店的寶物。”


    幾個手下一頭霧水,臊眉耷眼的向門口走去。


    誰知這時秦奮忽然改了戲路,急切的說道:“徐大郎在哪?我是來報信的,有人要殺他。”


    大明白一愣,完全搞不清這唱的是哪一出。


    不是來消費的嗎?怎麽突然變成了報信?若是來報信,為何進門時不說?


    他察覺到了不對,但還沒想明白其中關節,這時門外又走進四人。


    今天這是怎麽了?這麽多人想來多寶閣送錢嗎?


    大明白望向門前,立刻就相信了秦奮的鬼話。


    因為這四人身上的氣勢與人畜無害的秦奮相比截然不同。


    各個帶刀,殺氣騰騰,竟真像是來殺人的。


    徐大郎是他的靠山,大明白自然不希望他出什麽意外,眼中厲色登時顯現。


    四名殺手進入鋪子,也是一愣,因為他們實在沒想到誰家店鋪中會有這麽多神頭鬼臉的夥計。


    但四人都是刀口舔血之輩,根本不懼這些潑皮無賴子,一眼看到秦奮鑽進後堂,立時就要前去捉拿。


    徐大郎確實就在後院,大明白一見對方想要向裏衝,也不說話,抄起一個瓷瓶就朝對方臉上砸去。


    當先那名殺手本能側身避讓,後麵的同伴當即被砸了一個正著。


    “嘩啦!”


    瓷瓶粉碎,第二名殺手的腦袋當即便有殷紅流下。


    第一名殺手勃然大怒,沒想到有人見到他們竟還敢先出手,當即拔出刀,順勢便斬下大明白一條手臂。


    身後三名殺手條件反射般的拔刀,凶狠的衝向其餘的潑皮。


    既然出手,便絕不留情。


    前麵刀光劍影,血肉橫飛,鑽進後堂的秦奮沿著一條走廊一路衝進了後院。


    徐大郎、張二狗正帶著人在清點財貨,足有三大車,都是一會兒要送到張謙家的。


    這時忽然見到一個陌生少年闖了進來,眾人齊齊一怔,還未反應過來,便聽那少年開口說道:“徐大郎,快跑,有人要殺你。”


    徐大郎良久才回過神,瞪著眼問道:“你是誰?慢慢說,誰要殺我?”


    秦奮裝出急切的樣子,說道:“別問了,快跑吧,他們已經殺到了外麵,馬上就要衝進來了。”


    徐大郎可不是大明白那種蠢物,怎會聽一個陌生人隨便說一句就真的信了?


    奈何姚忠良找的殺手實在配合,這時有一人渾身是血,手持橫刀,出現在了院中。


    這一下,所有人都信了。


    雖不知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但這血腥的氣息是騙不了人的。


    就在這時,又有一名殺手衝了進來,徐大郎再無任何懷疑。


    “兄弟們,抄家夥。”


    嘴裏說著抄家夥,徐大郎卻拉起張二狗就向後門跑去。


    他太清楚自己的實力了,手下這些人平日裏玩的都是棍棒,最狠的自己也不過是玩玩匕首罷了。


    整個多寶閣中也找不出一把橫刀,這些人若是鐵了心來殺自己,他手下那些人絕對擋不住。


    對方那一身殷紅就是最好的證明,看來大明白已經被這些惡徒切成塊兒了。


    不過沒關係,出了後門沒多遠就是西市署,從衙署後麵穿出去,就是前往長安縣衙最近的路線,隻要逃到那裏,他也就安全了。


    那裏的班頭沒少收自己的錢,每次給出去時他都無比心疼,這次看來終於是用上了。


    可誰知就在這時,他覺得身後的張二狗用了一個極大的力拉了他一下,前衝的勢頭立刻就被抵消。


    他感覺自己的整個人都飛了起來,然後重重摔在了地上,讓他隻覺五髒六腑都移了位。


    徐大郎痛苦的轉頭去看自己的表弟,這才發現張二狗更慘,倒在地上,腦袋呼呼的冒著血。


    其實,並沒有人偷襲張二狗,秦奮見兩人要逃,伸手拽了一下張二狗而已。


    這倒黴蛋的腦袋磕在了台階上,這才有此慘狀。


    另一邊,一名殺手已經朝著這邊衝了過來,帶血的橫刀高高舉起,眼看就要落下。


    兄弟倆立刻嚇得抱作了一團,大哭著喊道:“別殺我,我有錢。”


    “唰!”


    一個非常輕柔的聲音響起,然後便是一個人倒下的聲音。


    嚇得早就緊閉雙眼的徐大郎與張二狗齊齊睜開了眼,已然不見那名持刀殺手的身影,隻見那錦衣少年手中多了一柄劍,劍上的血跡正順著劍刃緩緩滑落,一滴一滴的滴在地上。


    這時的秦奮已然換了一張笑臉,不懷好意的看著兄弟二人,說道:“有錢就好,有錢就好,哈哈。”


    徐大郎與張二狗這時依舊不知發生了何事,但二人第一次感覺到了死亡的氣息距離自己是如此之近,紛紛轉過身去,趴在地上嘔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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