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南天起身離開。


    黎萋萋呆看著房門外空蕩蕩的走廊,除了書房門輕輕關上的聲音,滯澀空氣裏再沒有任何動靜。


    夜風帶著雪氣,吹得身後的窗簾“撲啦啦”地響,黎萋萋終於聞到了自由的味道,但她說不清是難過還是欣喜。


    她若退後,便是一生安穩的象牙塔,前路卻是未知,幸福未知,生死也未知。


    這種複雜的情緒一點一點,想要將黎萋萋的理智覆滅。


    胸口隨呼吸而起伏不定。


    黎萋萋清楚,奮不顧身的飛蛾撲火,換來的往往是跌跌撞撞的苟延殘喘。


    可她無懼,這是她拚了命才爭取到的機會,那就該無懼!


    黎萋萋沒有再猶豫,轉身從衣櫃裏拿了一件厚實的外衣,一些瑣碎的少得可憐的零錢,再抱起床上的小白兔暖手寶。


    她一邊跑,一邊拿出手機給祁梟野打電話,她還欠他一個解釋。


    嘟——


    對麵傳來一道冰冷的機器音,“對不起,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關機?黎萋萋踏出梨園的腳步頓住,笑意在她的眼底一點點退卻。


    祁梟野這是……生氣了?


    沒關係,他是該生氣的,隻要見麵就好,見了麵就好……黎萋萋捂著胸口平複了許久,翻出摩的師傅的電話撥通。


    商談好價錢和上車的地點後,迎著風雪大步大步地跑了起來。


    她跑得快極了,像那些年看過的青春偶像劇裏叛逆出逃的少女,懷揣著不顧一切的熱情,奮力奔向她的少年。


    可惜生活不是偶像劇。


    許南天站在書房的落地窗前,緩慢擦拭著帶血的眼鏡,淡看著雪地裏那道笨拙且急切地,想要逃離他掌控的小小身影,忽地笑了。


    這裏是克那欽,失了他的庇佑,別說三天,就是一天女孩都不見得能活下去,更別提……離開這裏!


    許南天拿出手機,給巴拓撥通。


    “黎萋萋跑了,打開她手機的定位,三天之內,想辦法把她抓回來。”


    “是,”巴拓搖著頭笑笑,自信滿滿地應聲,“許老板放心,抓黎小姐,用不著手機定位,更用不了三天!”


    —


    克那欽北林場外圍,密支公路。


    以刀疤為首的五十多個青木幫精銳打手五人一輛車,轟鳴著軋過公路崎嶇不平還覆著厚層積雪的表麵。


    刀疤放慢車速,環顧著兩側幽暗靜謐不見盡頭的樹林,又透過後視鏡小心看了眼後車座眉頭緊鎖的文州。


    “水哥,咱好歹也是克那欽第二大黑幫,那許南天不過是一個夜場老板,就算手裏多了幾家賭場,也囂張不到能讓你替他賣命啊!”


    文州捏著手機,右手食指在手機邊緣摩挲,慘然笑了。


    “我怎麽會替許南天賣命?是他這人太陰了,他媽的比我還陰!當初就不該聽他的話趁夜偷襲喬驍的礦場,害我損失了那麽多兄弟。”


    舊事重提,刀疤揉了揉鼻子。


    “嗐,一碼歸一碼,那事兒都怪祁梟野橫插一腳,不然都成了!許南天還因為這個把祁梟野的碼頭搶來給了我們,也算是扯平。我隻是覺得,既然都扯平了,那就不要再和他有牽扯了嘛!”


    “就是因為這個才扯不清!”


    文州咬牙,“碼頭搶來以後,他許南天是一點都不沾啊!祁梟野是什麽人?你知道幾年前克那欽暴亂,為了堵死克那欽的進出路線,祁梟野帶了多少人來鎮壓,又殺了多少人嗎?”


    刀疤沒敢說話。


    水哥比他年長十七歲,心機深,見識也廣,和黑水黨的喬四爺平起平坐,連水哥都害怕的男人,自然不是善茬。


    隻是他上位青木幫三把手之前,壓根沒聽過祁梟野的名字,上次求和算是第一次見麵,才敢那麽囂張。


    結果碰了祁梟野女人的後衣領,就被這個男人冷著眸子直接廢了一隻手。


    他媽的不講道理,比水哥還狠!


    刀疤長歎,打起了退堂鼓,“那要不我們,還是撤吧?”


    文州扶額輕歎。


    “撤不了,許南天很快就能踩在喬家頭上,踢走喬驍那個草包,成為黑水黨新的掌權人,一家獨大,高枕無憂。


    可我們不一樣,我們必須得捏著碼頭才能在克那欽站穩腳跟。如果不趁祁梟野受傷之際把他殺了,等他回到克那欽,第一個滅的就是我們。”


    刀疤猛一拍方向盤,“艸!”


    文州垂眸盯著手機屏幕裏祁梟野的位置距離他們越來越近,衝身後的車子下達了一道“提高警惕”的命令。


    “還有不到一公裏的距離,”文州淡冷了眸子,“關閉車燈,五分鍾後極限加速,直接堵死祁梟野的去路,見人就殺,將他們一網打盡。”


    “是。”


    十幾輛車同時關閉車燈,借著月色與雪的反光穩定前行。


    不到一分鍾,手機顯示祁梟野的位置停了下來,文州捏著手機晃了晃,雖然是山區,但信號還是通的,沒有出問題。


    文州不解開口,“這荒郊野嶺的,也沒個歇腳的旅社,他怎麽停下來了?”


    “嗐,大概是停車撒尿呢!”刀疤不以為意,“追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小心。”


    “水哥你就是太謹慎,考慮得太多才會中了許南天的套!現在的祁梟野是要逃離克那欽,越隱秘越安全,身邊不會帶太多人,放心吧,隨便殺。”


    “話是這麽說,”文州不死心地重新晃了晃手機,定位還是沒變,“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水哥,”刀疤停車,指了指前麵已不到三米遠的路邊,“你看,那邊那輛阿斯頓馬丁,是祁梟野的車嗎?”


    文州望過去,祁梟野出行都是賓利,沒見他開過這種車。


    又垂眸望望手機,明明前一秒還有一小段距離的兩個點,這一刻倏地重合在一起,文州的太陽穴突突突地跳了起來。


    “下車!下車!是他,是他!”


    身後跟隨的十幾輛車子同時驟停,刀疤率先下車,衝後車比了個“跟上”的手勢,單手抬槍拉了拉麵巾,緩步靠近。


    十餘個手下屏住呼吸跟著刀疤,剩下的全都在車上待命。


    一群人靠近車身,其中兩個上前一步打開前後車門,刀疤快速抬手,對著車子來了個瘋狂掃射。


    突突突突突突——


    “水哥,沒人。”


    刀疤收槍,對著對講機匯報,彎著腰鑽進車內翻找了半天,除了副駕駛的座位上放著個手機,什麽都沒有。


    “艸,讓他跑了!水哥,現在怎麽辦?水哥,你怎麽不說話?”


    刀疤捏著駕駛位的手機直起身子,轉身,一支黑洞洞的槍口抵上他的腦門。


    阿泰勾唇,抖了抖身上健碩的肌肉。


    “放心,沒跑。”


    刀疤愣住,借著月色四下環顧。


    周圍不知何時出現了二十多個全副武裝,手持衝鋒槍的男人,戴著統一的骷髏麵具,每兩人製住一輛車子。


    所有跟著他下了車的人,則無一例外地,眉心都出現了一個紅點。


    全員動作迅猛,訓練有素,不是那群跟著祁梟野出門都會帶紅絲巾的打手,更不像他們這群地痞流氓。


    是傭兵,或者特種兵。


    刀疤咽了咽口水,在他正前方,大約三米遠的地方,祁梟野一襲黑色風衣,迎著夜風,單膝屈起,背靠在他的車旁。


    男人嘴裏叼了根煙,側臉垂首,悠哉悠哉地點燃,不緊不慢地深吸一口後,才用修長淩厲的指骨敲了敲後車窗。


    懶洋洋地淡睨著車裏的文州。


    “水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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