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頭的呼吸聲始終清淺,後半程,蘇月影一直都保持一個姿勢,哪怕半個身子早已酸麻,還是堅持一動不動,隻為讓對方睡的舒適些。


    看著越來越熟悉的街景,考慮到小區門口狹窄的道路,蘇月影還是拍了拍副駕駛的椅背。


    在孫嘯轉頭時,她指著前方,開口低語,”一會兒麻煩前麵路口停車就好,要不車輛進去後不好調頭。“


    聞言,孫嘯轉回身,看向前方的路況。確實如蘇月影所說,前方屬於單行道,道路兩旁能停車、不能停車的地方都被車輛停滿了,讓原本不寬敞的道路更顯擁擠。


    如果別人提這個要求,他會欣然接受,畢竟路口距目的地不到二百米,但讓蘇月影在這惡劣的天氣中受凍行走,他怕他的私自決定會惹老板不快。


    正打算與老閏溝通,後麵老板的聲音悠悠傳來了,”後麵的車不用跟,我們車進去,一會兒再倒出來。“


    李慕寒啞聲下了指令後,慢慢從蘇月影頸間抬頭,仰靠在坐背上,左右活動著脖子,一副剛睡醒的模樣。


    其實路途中他確實睡著了,但沒超過五分鍾,後半程皆是閉目養神。之所以不動彈,隻為貪婪占有蘇月影的體溫。


    蘇月影原想拒絕李慕寒的好意,但見孫嘯已拿起對講,正重複著李慕寒的要求,她隻發作罷。側頭看向背後的人,”把你吵醒了?“


    李慕寒輕搖頭,垂眸對上蘇月影的目光,把放在她腰間的手移向肩頭和後腰,不輕不重捏著,”一直坐的那麽板正,早壓麻了吧?“


    蘇月影沒矯情,直接點頭,順勢從李慕寒懷中下來,伸展四肢。


    ”我大部分情況都是眯一會兒。下次你怎麽舒服怎麽來,不用顧慮我。“李慕寒手上動作未停,神態坦然。


    蘇月影原本想調侃對方是不是在裝睡,但被’下次‘這個詞組吸引了注意力。


    畢竟下次,代表的是常來常往。意識到這一點,蘇月影正在活動脖子的動作短暫的停頓了一下。


    為了證實自己意會的正確性,她再次側頭。


    李慕寒好似早已猜到她的心思,正眉梢輕挑,嘴角帶笑,好整以暇的注視著她,仿佛就在等著她的目光。


    下一秒,像是為了證實她的猜想,直接在她手背上,留下一吻。


    他這舉動,讓蘇月影讀懂了他未暄之於口的心意。瞬間,又鬧了個大臉紅。


    連忙抽回手,下意識往身後背了背。


    見她這模樣,李慕寒不氣反笑,伸手在對方頭頂摸了摸,隨後五指穿過長發,與其額頭相抵,寵溺道:”乖,回去早點睡。明早我過來接你。“


    事情的發展,使蘇月影處於一臉懵的狀態,隻能任由李慕寒的動作。她能感受到倆人呼吸聲慢慢交纏到一起,以及離她越來越近的唇。


    是車輪碾壓過石子發出的聲響,讓她回了神。她猛的推開麵前的人,用窘迫的聲音指責道:”流氓。“


    被罵了的李慕寒不以為意,甚至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對你,沒有抵抗力。“


    這隨時隨地的撩撥,真真羞煞蘇月影。她隔空畫了條線,又不解氣般胳膊肘撞向嬉皮笑臉的人兒,惡狠狠指向對方,”從現在開始別越界,要不然……“說著五指微曲,作撕咬狀,”咬你。“


    她故作凶狠的模樣,落在李慕寒眼裏是另番滋味的可人。忍不住伸手,要去摸對方的頭頂。


    蘇月影萬分警覺,揮開對方湊過來的手,直接退坐在另一側,徹底拉開倆人的距離。


    車輛在平穩中停靠,蘇月影透過車窗,看到車輛已停在小區門跟前。雖車燈已關,但門口的保安大叔已拉開保安室窗戶,正伸出頭往這邊瞧。


    趁她往外張望之際,李慕寒的手最終還是放在了她頭頂,”要不要我送你送去?“


    蘇月影這會兒顧不上搭理李慕寒,眼看保安室的人開始套衣服往外走,她拿起包包去拉車門,”我自己回去就行。謝謝你送我回來。“


    就在她身子快要鑽出車內時,手腕忽的被人握住。


    她不解回頭,隻見李慕寒遞過一把黑傘,”別著急,小心摔了。把傘拿上,別淋濕了。“


    ”不礙事,我家就在裏麵的二棟,進院就到了。“蘇月影說完,手腕上的手沒有鬆動的痕跡,隻好在對方堅持的目光下接過了傘。


    ”哎,這門口不能停車的。“


    保安大叔渾厚的聲音傳來,蘇月影邊聽李慕寒的叮囑,邊出聲解釋,”叔,我朋友送我回來的,馬上走,不停的。“


    保安聽聲音認出蘇月影,呆在原地親切同她打招呼,”月月回來了。“


    蘇月影應聲附和著,手上聽從對方的安排,把傘在頭頂撐開後躬身下了車。


    寒風襲來,她打了個冷顫,但看著雪花在空中洋洋灑灑的飛舞,還是忍不住伸手,想要去觸碰雪花。她身體左右來回轉動著,盡力伸長手臂,隻為雪花能夠在掌心片刻停留。


    她觸碰到雪花時的興奮和一無所獲的沮喪,李慕寒都看在眼裏。她這執拗且略帶幼稚的舉動與童真,在這紙醉金迷、利益當先的奢靡現實中,難能可貴的緊。


    她一次次不經意的舉動,卻能一次次輕易取悅李慕寒的心。


    又一次寒風吹來,蘇月影瑟縮著收回了手。李慕寒忍著下車抱抱她的衝動,指了指門口,柔聲說:”快回去吧,別凍著了。“


    蘇月影點頭,用手往裏指了指,卻意外看到一側的小鐵門已打開,且保安大叔不知何時已站立在門口,用身體遮擋自動門關上。


    這下她慌了神,衝身後潦草揮了揮手,快速告別,”我上去了,你回去吧。“


    說完小跑著往大門口走去。


    ”慢點,別摔了。“


    果然,前方的身影慢慢降了速度,轉身,再次衝他擺了擺手。


    李慕寒衝著對方揚唇一笑,也抬手揮應,親眼看人進了小區。


    蘇月影歉意與保安張叔寒暄,”抱歉,張叔。還讓您老起來幫我開門。“


    ”不礙事。“張叔見蘇月影進來,側身讓電動門關上,看了眼還未離開的車輛,關心道:”冷不冷?是和朋友出去玩了嗎?“


    ”嗯呐!和朋友一塊兒出去多玩了會兒,回來有些晚了。“


    見蘇月影不停的跺腳,老張催促道:”既然朋友不上去坐,那你快回去吧。免得凍感冒了。“


    蘇月影忍不住的戰栗,連忙同張叔道別:”好的張叔,你也趕緊進屋吧。真的好冷啊!“


    說完又衝著沒起步的車輛擺了擺手,見對方閃了兩下車燈回應她,這才轉身往單元樓跑。


    一口氣跑上三樓,在樓梯窗戶口處站定。看到車輛已倒出小巷,直到影影綽綽的車尾燈消失,才接著往上走。


    擔心影響屋內人的休息,蘇月影開房門時,動作盡量做到最小,但等她打開房門時,客廳的壁燈居然還亮著。


    她隔著玄關,往裏看了看,蘇雪居然還坐在沙發內。她看了眼壁鍾,語帶詫異,”媽,您怎麽還沒睡?“


    ”我也剛從你楊阿姨家下來,又洗了澡。“蘇雪邊說邊從沙發上站起來,”你楊阿姨還給你煲了薑絲雞湯,我給你端來喝點,驅驅寒。“


    ”您坐著吧,我一會兒自己來。“蘇月影扶著鞋櫃,彎腰換鞋。


    蘇雪沒搭蘇月影的腔,兀自往廚房走去,經過蘇月影時,把手裏的暖寶寶遞了過去,”外套先別著急脫,今晚的空調又不製熱了。“


    待蘇月影伸手接過暖寶寶時,她一眼看到對方手上的針孔。這對於醫院常客的蘇雪來說,那青腫印記再熟悉不過,一眼便可斷定那是輸液跑水導致的。


    她一把拉過蘇月影冰涼的手掌,厲聲質問,”你生病了?是哪不舒服?“


    剛換完鞋的蘇月影沒想到蘇雪如此敏銳,進門不到三分鍾,便看到了她手上的淤青並先發製人。原本想三言兩語糊弄過去,但對上蘇雪嚴厲的目光和深沉的臉色,她立馬收了打哈哈的心思。


    攬過蘇雪肩膀,鄭重解釋道:”媽媽,不用緊張。我就是胃病犯了,醫生讓輸了個液而已。“


    蘇雪麵色沒有半分動容,語氣仍十分嚴肅,”那你今晚不是和紫晗一起吃飯,而是在醫院輸液,所以才回來這麽晚的。“


    ”那你就誤會我了。“蘇月影把頭抵在蘇雪的肩頭蹭著,似有撒嬌之意,”我是下午輸的液,晚上確實是和趙紫晗一起吃的飯。“


    ”你和紫晗就合夥騙我吧。“


    ”怎麽會呢媽媽,我包裏還有帶有店名logo的餐巾紙呢,不信你自己看。“


    ”那倒不必。“蘇雪伸手推開肩頭蘇月影亂蹭的頭,哪有心情與她談論真假,隻一心關心女兒的病情,”那醫生怎麽說?有沒有開藥?“


    眼看這個話題不會輕易帶過,蘇月影攬上蘇雪的肩頭往客廳走去,對其信誓旦旦開口,”媽媽,您放心,我這就是老毛病,輸了液,也開了藥。我這會兒胃一點都不疼了。“


    ”那你明天再接著去輸,要不去了學校後,又生活作息不規律容易誘發。“蘇雪沒用商量的語氣,而是直接用不容置喙的調調,下了命令。


    蘇雪的反應完全在蘇月影的預料之中,但她還是想掙紮一番,”我明天上午先陪你去醫院,然後我下午再去輸液。“


    ”不用了,平時我自己都行,眼下用不著你顯孝心。“蘇雪一口拒絕,隨後想到趙紫晗不久前發過來的信息,戳了戳蘇月影的頭,後知後覺道:”我怎麽說紫晗明天一定要陪我去醫院呢?你們是不是又提前商量好了?“


    蘇月影不回答,而是靠在蘇雪肩頭,語調不緊不慢,”既然趙紫晗有心,那就聽她的安排好了,你讓她陪你去醫院,那我就去輸液。“


    對於蘇月影暗戳戳的’威脅‘,蘇雪怎會不知她的用意。無奈輕歎,沒再多說。隻是捂在手心老半天的心還是冰涼,她再次提起廚房裏的雞湯。


    ”手還是這麽涼,你楊阿姨特意給你清燉的雞湯,裏放了許多的薑絲,可以去寒。你去廚房裏端出來,喝點暖暖身子。“


    蘇月影原本想拒絕,但在蘇雪疼愛的注視下,不忍拒絕,隻好站起身走向廚房。


    拉開玻璃門,一眼便看到灶台上的保溫盒。


    蓋子擰開,頓時熱氣繚繞,還順帶陣陣香氣飄出。雞湯表麵分布著色澤金黃的薑絲以及具有補氣血的藥材,碗底還沉著她愛吃的雞翅和雞腿肉。


    湯雖色澤清淡,但皆真材實料,可見煲湯人的用心。


    想到下午和林晚星的談話,此時再看到帶有滿滿心意的雞湯,蘇月影覺得心中有愧,默默的蓋上蓋子。


    胃又開始抽痛,她想大概是覺察到她的難過,與她共情的吧。畢竟自己一腔熱情的回應另一半的感情並做好共進退的準備,卻被當頭一盆冷水,澆滅所有妄想。


    這種患得患失、畏首畏尾的感情,不是她想要的戀人相處之道。


    她手撐在琉璃台上,盯著保溫桶,一時感慨萬千。


    蘇雪本想與蘇月影交代句’喝完早點睡‘,誰料路過廚房時看到那道落寞的身影和不經意溢出愁苦心事的臉龐,頓生心疼。


    把桌麵上的保溫桶往角落推了推,抬手輕拍蘇月影的後背,像小時那般輕喃低哄,”不想喝就不要勉強自己,就像大多事,勉強不來的。“


    蘇月影回神,苦笑。


    對上蘇雪那雙洞悉世事的眼神,一頭紮進她懷中,語氣帶著甕聲甕氣,”嗯,我不想喝,但覺得愧對楊阿姨的心意。不知日後怎麽麵對?“


    ”我和你楊阿姨、林叔叔,都是明事理的。不會因為一頓飯,一件事,就心生齟齬。“


    對著自己一個微表情便能準確察覺自己心情好壞且正確掌握命門的媽媽,蘇月影覺得沒必要藏著掖著。當即卸下所有麵具,決定坦言,讓蘇雪幫著解惑。


    ”媽媽,您說我是不是很差勁啊?要不然為什麽每次想要的和得到的,總是會差強人意呢?“


    蘇月影帶有自我懷疑的反問,猶如鈍刀刮肉,扯得蘇雪五髒生疼。


    她閉了閉眼,把身高早已超過她一大截的女兒往懷中緊了緊,壓下心酸與悲傷,穩住顫抖的聲線,柔聲道,”我的乖乖啊!我的好孩子!你擁有著健康、美麗、勤奮、上進、善良、無畏以及孝順的大好品質,怎可妄自菲薄呢?隻是生活太苦,讓你處處受限。“


    蘇月影搖頭,把眼眶裏的濕潤一並留在了蘇雪肩頭,”媽媽,這次我是不是做錯了?“


    ”傻孩子,緣起則聚,緣滅則散。我們雖是奔著結果去的,但我們不能因沒到終點便把當初的心動及中途的情動視而不見。“


    ”媽媽相信,你和晚星是相互喜歡的,但連這點磋磨都經不起,那隻能說明你們的喜歡太過淺薄,就算現在安穩,未來也長久不了。乖乖,不妨給時間點時間,相信它會讓你看清內心,幫你找到最契合的那個人。“


    ”這期間我們隻需沉澱自己,讓一切交給命運。“


    蘇雪的聲音柔柔的,卻帶著力量,一句一字傳進蘇月影耳中,讓她迷茫、惴惴的心慢慢得到平靜。


    蘇月影回抱著蘇雪,在她懷裏蹭著,汲取著正能量,”謝謝您媽媽,我會勇敢麵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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